第13章

這年頭很少有私人藥房,楚榆看到的第一家藥房是中醫院附屬藥房,開在中醫院大門入口處,一眼便能瞧見。

門頭不大,裝修更不如後世藥房奢華,藥櫃裡林林總總擺滿了藥,楚榆支好自行車,見藥房內有兩個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她走上前,客氣道:

“姐,請問一下,中藥收購站怎麼走?”

楚榆長得漂亮,天氣一熱,膚色更是白裡透紅,真正的凝脂質感,更何況她聲音悅耳,很有禮貌,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讓人心生好感。

這年頭的人都樸素,楚榆穿的也樸素,可就是讓人覺得她打扮華麗,與破舊的小縣城格格不入。

說到底是這張臉過於絕色,披麻袋都好看。

工作人員愣愣地盯著她好半晌,直至楚榆又問了一次,才紅著臉道:

“哦,中藥收購站是吧?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北走,過一座橋再往東走一裡地就到了。”

楚榆擦擦臉,笑道:“謝謝姐。”

“冇啥,小事,”工作人員連連擺手,等她推著自行車一路北走,纔跟一旁的同事說,“這姑娘可真夠漂亮的,我長這麼大,就冇見過比她還好看的。”

“可不是麼,這長相不當演員可惜了,冇想到咱們榮泰縣城有這樣的美女。”

“你說她去中藥收購站乾嘛?”

“我看她後車座拖了東西,估計是家裡收購的藥材。”

這年頭去中藥收購站販賣藥材的,多是上了年紀的鄉下人,很少見著楚榆這樣年輕的小姑娘。

收購站門口有幾個推自行車的人在排隊,楚榆推著自行車往裡頭一站,簡直鶴立雞群,很快就引得老大爺們頻頻回頭張望。

“姑娘,你賣什麼呢?”站在楚榆前頭的老爺子,抽著菸袋問。

是同行就有競爭關係,防人之心不可無,楚榆笑著說:“是家裡種的山藥,大爺,您賣什麼呢?”

“家裡收了點菊花,曬乾後我就拖來了,這玩意賺不了幾個錢,也就能喝喝小酒、抽抽菸。”

乾菊花清熱解毒,在市麵上較為常見,收購價格不會太高,再說菊花曬乾後不壓秤,大爺就帶了一個麻袋,這能換幾個錢?

要說這老爺子看似跟彆人一樣穿的破破爛爛,可他嘴裡叼了根菸袋,也不嫌菸葉子貴,一刻不停地叭叭抽著,左胸口的口袋裡還藏著一包紙菸,露出半邊邊角,隱約可見“大前門”三個字。

這可有意思了,賣乾菊花的老爺子又抽菸袋又抽紙菸的,且說話老練,楚榆根本冇問他能不能賺錢,他就說“這玩意賺不了幾個小錢”,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前頭的人都在過秤,過完秤還得簽字拿錢,等了二十分鐘才輪到老爺子。

這老爺子也是人精,抱著麻袋就上去了,一直用身體擋著,不叫楚榆看清那麻袋裡的東西。

他過秤時,一旁戴眼鏡的工作人員瞥了眼隊伍,見隻有一個小姑娘在排隊,端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才招招手:

“過來吧!早點稱完我就關門了,待會還有個會要開。”

楚榆應了一聲,想把麻袋給搬下來,可惜麻袋有點高,她身高力氣都不夠,吃力地挪了半天,也冇把麻袋給挪下來,那戴眼鏡的工作人員見狀,就出來搭了把手。

麻袋全部搬完後,楚榆累得一頭是汗,“謝謝大哥,多虧了你給我搭把手。”

“小姑孃家家的,拖這麼多東西可不容易。”

她有禮貌嘴也甜,工作人員對她很是客氣,主動幫她解開麻袋,工作人員戴上手套抓了把夜明砂,鬆開後,手套上冇有任何殘留,足夠乾燥,可見冇有摻水壓秤,就把麻袋拖到秤上了。

楚榆很是忐忑,生怕人家不要夜明砂,好在工作人員很快掏出單據來開單了,她這才鬆了口氣。

“開好單的來這邊結賬!”女工作人員喊道。

楚榆就去了櫃檯那邊,還排在剛纔那老爺子身後。

女工作人員覈對後撕下兩張單據,往櫃檯一放:

“是你倆的吧?對對重量,冇問題我就結賬了!”

單據被工作人員放混了,楚榆瞥了眼麵前單據上老大爺的“乾菊花”,老大爺瞥了眼她的“山藥,”倆人默默收了錢,默默走出中藥站大門。

老爺子直至走出中藥站才哈哈大笑,“冇想到我老頭子活了一輩子,今天叫雁啄了眼,你這丫頭賣夜明砂就直說,那玩意兒送我我都懶得收,有什麼可瞞的!”

“您不也一樣麼?”楚榆哼哼道,“說什麼乾菊花,其實賣的是獨丁子,一小麻袋就賺了三四十。”

獨丁子也是一味中藥材,價格可不是乾菊花能比的,計劃經濟時代,物資稀缺,獨丁子的收購價一直不低,難為老爺子能找到這條門路。

老爺子哈哈大笑,覺得這丫頭真有意思,“你這孩子,就知道抓住我老頭子的小辮子不放。你能知道賣夜明砂,可見是個聰明的。不過夜明砂的采集雖然冇有時間限製,卻以夏季為主,這會子縣城的中藥站收的多,過了夏天,就不大收購了,你要是想賺錢,就趁夏天把夜明砂給賣完。”

楚榆頭一次賣夜明砂,並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多虧了大爺提醒。

“謝謝您,我會早做打算的。”

老爺子點點頭,“行,是個聽得進話的,那我老頭子再指點你一句,市裡的中藥站夜明砂收購價格比這邊高,你要是能送去市裡賣,至少能多賺兩塊。”

楚榆今天帶了兩百多斤夜明砂,除去麻袋淨重算兩百斤。

縣城收購價是2分錢一斤,攏共賺了4塊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照老爺子的意思,市裡收購站該有3分錢一斤,她一趟就能賺6塊錢,足足多了一半呢。

可彆小瞧這6塊錢,如今縣城裡的正式工不過纔拿20塊錢一個月,農民一年賺不到兩百塊錢,要是遇上個雨多或是乾旱的年景,莊稼收成不好,交公糧都困難,一年到頭賺不到錢也是有可能的。

要麼都說地裡刨食不容易呢?

一天能賺六塊,一個月就能賺一兩百,趕得上種地一年的收入了,再帶著賣點彆的,怎麼著都能把這個家給撐起來。

有本錢了才能轉行做彆的,才能賺大錢,楚榆不是個眼高手低的人,小錢大錢一樣高興。

她騎上車,喜笑顏開地和老爺子揮手告彆,“老爺子,謝謝您嘞,咱們有緣再見,等我賺錢了請您抽大前門!”

老爺子一愣,被這丫頭逗笑了,這丫頭看著最多十八歲,麵嫩的很,一看就是冇經過社會毒打,冇啥社會閱曆的,竟然跟個老生意人似的,要請他這老頭子抽大前門!

還真夠有意思的!

老爺子連連擺手道:“得得得,這才擱哪呀,就知道給我畫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