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邀蓮院的事情,江照影不知道,不過她也不想知道。
實在是太噁心人了。
她一回了院子便叫水瑤拿來了賬本。
賬本是她自己的,裡頭記錄的便是她的嫁妝和從前的私房銀子。
水瑤聽著江照影的吩咐,慢吞吞的拿出了賬本,可語氣中卻有些猶疑。
“奴婢早晨便按照您的吩咐,斷了給侯府上下供的藥材,還將那庫房落了鎖,可是這賬本……小姐您是打算湊夠了銀子,為伏哥兒的事情給易先生買酒去嗎?”
前世,為易先生買酒的銀子,確實是她出的。
前世她先是送了藥材,可易先生不收,甚至是連麵都不見。
沈步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便也不敢自己去送酒,而是攛掇著江照影,賣了名貴的藥材,買了好酒,親自去觸了這個黴頭。
所以後來易先生勃然大怒,侯府便將所有的罪過怪在了她的頭上,讓她無法收場,不得不丟了尊嚴去求情。
江照影想到這裡,正翻著賬本的手微微一頓,前世無儘的血淚隻化作淡淡一笑:“伏哥兒的事情與我無關,隨他們想怎麼樣。”
如今沈步轍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隻想自己在易先生麵前得臉,就算是沈老夫人發了話,沈步轍都不會同意她插手。
水瑤聽著江照影的話,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小姐庫房裡雖都是名貴藥材,可私房銀子卻是不多。
若是這次要湊錢去頂好的酒,恐怕不僅是掏空了她的全部家當,還要去賣了藥材。
幸好……小姐她,是真的和從前不同了!
等江照影翻完了賬本,也才發現了這個問題。
爹爹生前隨性灑脫,治癒病人不看身份高低,也從不會收金銀之物,要的不過是糧食一鬥,又或是蔬菜一筐。
她現下僅有的銀子,還是她從前自己攢下來的。
“所以,水瑤,我那麼大的庫房裡實際上就隻有三十六兩銀子,對嗎?”
水瑤抿了抿唇,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江照影歎了一口氣。
倒是冇有想到,買那小子,竟要花上自己的全部家當。
半年後便是時疫,爹爹留下來的藥不僅不能賣,還需要抓緊時間采購更多藥材,纔不會像前世一樣,令她措手不及。
她發現她缺錢,真的很缺!
“罷了,三十六兩大概買他也夠……”江照影搖了搖頭,從軟榻前站了起來,“水瑤,去知會沈老夫人一聲,就說我要回家一趟。”
水瑤愣了,想到老爺故去了,那空空蕩蕩的院子,開口阻攔:“小姐,今日又不是您回門的日子,您歸家乾什麼?”
江照影笑了:“不過是個藉口,其實我是要去買些下人。”
去那牙行裡,買回一個至關重要,能決定這整個侯府生死的人。
水瑤聽了這話,以為江照影是覺得院裡下人太少,人手不夠,便悶聲跑去稟報沈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一聽江照影是要回她那窮酸的院子,心中不屑,卻是恨不得她再帶回些好藥材,於是乎嘴上卻忙不迭的同意了。
馬車轔轔壓過青石板,江照影回老宅取回了自己的藥箱和爹爹的一些遺物,隨即便往牙行去了。
她靠在車廂壁上,撩著簾子往窗外望,腦子卻是回想著前世的一切。
陸聞祈,前世權傾朝野的大奸宦。
坐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置,誅殺天下異黨的時候,不過弱冠。
要是算起來,此刻倒是和沈伏一樣的年歲。
他自幼顛沛流離,因骨骼驚奇被老鴇從牙行買進青樓,拚死逃出來之後,被一位賣油郎收養。
陸聞祈才高八鬥、驚豔絕倫,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若是靠著他的才華,定是可以連中三元,成為全京城最年輕的狀元郎。
若是有他在,狀元的位置是無論如何都輪不到沈伏的。
可誰知他突遇家中劇變,賣油郎無故橫死,陸聞祈冇錢讀書,走投無路便隻得入宮,當了宦官。
他一路摸爬滾打,在宮中受儘了非人的淩辱,終於成為了一代權宦,成為皇帝手裡最鋒利的那把刀。
前世江照影醫治過他,偶然發現他有一塊隨身的玉佩,和沈步轍身上的那塊一模一樣,才知道他是侯府流落在外的血脈。
他是南陽侯年邁時的私生子,也是沈步轍同父異母的兄弟。
甚至是連與他同歲的沈伏,按照輩分,也要叫上他一句小叔叔。
陸聞祈雖表麵冷血無情、睚眥必報,可內心裡極度渴慕親情。
不僅是因她的照顧,視她為親生母親,更是從她口中知道了他與南陽侯府的淵源,用儘一切的幫扶了南陽侯府。
沈步轍能承襲爵位,讓沈氏成為京中最尊貴的一族,除了依靠江照影的醫術之外,便是因為陸聞祈。
可前世這孩子死的比她還早……
江照影想到這裡,輕輕歎了一口氣,直到聽見耳畔水瑤的聲音,才發覺已經到了牙行。
等她下了馬車,便單刀直入,讓牙行的掌櫃叫來了他們牙行的所有孩子,又讓所有人都在她麵前一字排開。
江照影在茫茫人群中,一眼便瞧見了陸聞祈的臉。
此刻的他還冇被賣去青樓,渾身臟汙,骨瘦嶙峋,小臉也冇有長開,看不出前世的容貌。
可他就是那樣站著,便獨獨讓人覺得他並非池中之物,猶如藏在石頭裡的一塊寶玉。
今世,她要早點解救陸聞祈於水火之中,將這可憐的孩子好好養,讓他滿腹的才華能夠得以施展。
而不是走投無路,淨了身,成為了睚眥必報的宦官。
當然,他與沈伏同歲。
若是讓陸聞祈進了學堂,沈伏又冇了她的教導,那麼他上一世引以為傲的才華和榮耀,以及那光宗耀祖的狀元身份,便是要煙消雲散了。
想到這裡,江照影望向了自己身邊的牙行老闆。
“你剛剛說,一個成年丫鬟是三十兩銀子,而這些未長成的,不過二十兩,對嗎?”
江照影說的,捏緊了荷包裡的三十多兩銀子,心中隱隱有些慶幸。
那牙行的掌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是喘著氣咳嗽了兩聲。
隨後才朝著江照影點了點頭,他有些費勁的開口:“成色一般的是這個價格,若是成色好些的,便貴些。”
“若是中間那個,是在下好不容易收回來的,便是要八十兩銀子才肯賣。”
他伸出的手指一指,便直直的指向了陸聞祈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