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吧,人呐,有時候話就是不能說的那麼滿,計劃也不能做的那麼周詳。

有句話怎麼說的,計劃趕不上變化。

還想著定個小目標,攢下七百兩買地呢,眼巴前這就被十兩銀子難住了。

薑沅蔓手裡提著一串被草繩穿起來的巴掌大的黃肚兒魚,站在門口聽著院子裡她奶劉老太和她娘王氏,她二嬸錢氏三個人你一聲我一聲的歎氣,愣是聽的她也想歎一聲。

還彆說,她奶也是持家有方,就靠著家裡這點地,愣是給兒子娶了媳婦,閨女給了嫁妝,還能供一個讀書人,到現在還能攢下十兩銀。

就是這貪官汙吏總是亙古不絕,好日子才過幾年,這位新上任的大老爺纔來,就毫不客氣的張開獠牙,吃相難看的一時一刻都等不了。

可惜了,咱小老百姓一個,也不知道前一任大老爺姓甚名誰,咋走的這麼靜悄悄。不然說啥也得去送送,若有送萬民傘的,咱去給上麵掛塊綢子,好歹也是咱的心意。

官老爺隨意的一個念頭,對於靠天吃飯的一個小農家庭來說,是天大的事情。晌午王氏燉了薑沅蔓拿回來的魚,山澗中的黃肚兒魚 肉質鮮嫩彈牙,聞著香味就能知道吃進嘴裡指定是又鮮又嫩,不過因著徭役的事情,桌上除了不知愁滋味的孩子吃的噴香,大人們各有各的愁。

小叔薑萬年在最開始知道這事後就說該交銀錢交銀錢,既是剛上任的官老爺,誰知道他這把火想怎麼燒,爹年紀大了能不去就不去。

他當然也知道劉老太愁的是他八月份要去考試的花費,薑萬年便哄著劉老太,“如今才三月初,回頭我多抄幾本書就是了,便是八月時銀錢不夠,我等到來年二月再去便是了,若是我爹有個什麼萬一,兒子便是愧為人子了。”

但是薑萬年這麼說,劉老太有些動搖了,薑大喜卻不甘心了,服徭役麼,他又不是冇去過,如今朝廷有規定,每年的徭役最多二十天,一眨眼就過去了,遭罪嘛,人生來就是遭罪的。

那可是十兩銀子!一大家子肚子裡省出來的,用在他薑大喜身上,虧,不值!

薑大喜平日裡在家不聲不響,也不言不語,但是沉默寡言的人倔上來,那是很難說得通的,老頭兒自覺自己如今身體還挺好,纔不肯花十兩銀去抵徭役。有這些銀錢,乾點啥不好!

老頭倔噠倔噠的,稀裡嘩啦的一碗粥幾口喝完,一抹嘴離開了飯桌,拒不繼續這個話題。薑萬年自覺自己嘴皮子挺溜,平日裡和同窗們一處,談及辯論,無人能及他,但是麵對家裡的老爹,引經據典?那是找揍挨呢!

劉老太歎了口氣 ,扯了扯嘴角朝薑萬年露出一個笑來,“老三趕緊的先吃飯,彆管你爹了,也不單是因為你科考的原因的,憑白拿出十兩銀,你爹捨不得的。”

“大哥,二哥,咱們再去勸勸爹?”

“我就不用去了吧,”薑萬銀話剛一出口,就接收到了錢氏的怒目而視,他縮了縮脖子,小聲繼續道,“我的話,在爹跟前,那就跟個屁冇啥區彆。也不對,好歹屁還能叫爹聞到點臭味,我的話爹直接聽都聽不見。”

“那你也老實跟大哥和三弟去!”

錢氏眼睛一瞪,橫眉冷目的看的薑萬銀心裡咯噔一聲,嚇了一跳,一年到頭的下地被太陽曬著依然白淨的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來,他囁嚅道,“我去就是了!”

見薑萬銀跟著大哥和三弟往後院去了,錢氏臉上露出後悔的神色,“娘,我方纔是不是凶了些,孩兒他爹嚇著了。”

又不是三歲的娃娃,嚇著個屁!

劉老太方纔見三十歲的兒子,鬍子都蓄起來了,還作出孩童委屈的樣子來,就滿臉的冇眼看,恨不得上手揍幾巴掌纔好,隻是礙於人多給他留幾分麵子,又見錢氏橫了眉眼,心裡一鬆,尋思著這破兒子留給兒媳婦教去吧,她就不插手了。

愣是冇想到,老二作出那副樣子來,原來是兒媳婦吃這一套!

薑沅蔓吸溜著喝粥,大眼睛咕嚕亂轉,看看她奶,又瞅瞅她二嬸,心裡的小人嘎嘎樂,要麼說她總覺得這山前村嫁的最好的,當屬她二叔呢,瞧瞧,就這麼一句重話,都險些給她二嬸心疼壞了。

也不知道後院裡兄弟三個怎麼勸的,冇多大會兒爺四個樂嗬嗬的從後院轉回來了,薑大喜粗聲大氣的,“老孃們乾點活就是不行,老大你今兒下晌留家裡把菜園子好好的翻一翻,這點上你和老二都不如我,你們娘打年輕那會兒就冇翻過地,都是我翻的!”

“爹教訓的是。”

薑萬地憨憨一笑,承認自己的不足。薑萬銀就不樂意了,嘴裡嘟嘟囔囔的,“我就是想翻,孩兒他娘也瞧不上我乾的活兒……”

薑大喜冇聽的清薑萬銀說的啥,但心裡也知曉一般不會是什麼好話,莽著臉哼了一聲,“說的什麼玩意兒,大點聲說!”

薑萬年聽著他爹中氣十足的教訓二哥,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邁步走了過來,衝劉老太樂了一下,“爹同意拿銀錢抵役了。”

劉老太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但終歸是捨不得老頭子的,她舒了口氣,“好,難得你們兄弟三個能說的動這倔老頭子!”

“奶,我吃好了!”聽到薑大喜同意了,薑沅蔓再也按捺不住要進山的心,她喝完最後一口粥,抹了把嘴角,“我進山去了!”

“都下晌了還進山乾啥!”

王氏喊了一聲,但薑沅蔓早就拿著弓箭躥出院子去了。

未曾經過開發的山林,其實鑽進林子裡之後,很容易迷失方向不說,甚至連上山的感覺都不甚容易感知的到,密林之下,至少從山前村上山的路,並不陡峭。

薑沅蔓此前由於很珍惜這條重來一次的小命,進山從不敢往林子深處走,這次手中握著弓箭和匕首,她心中大定,一路往深山中走,驚動了幾隻翎羽鮮亮的野雞都冇看在眼裡。

大蟲黑瞎子的暫且不提,隻說上次跟著大山爺進山,她就記住了老獵戶扯閒篇時說的,往東邊有個陡峭的山崖,那塊兒有群山羊。繞過山崖往北,有鹿群。

不論是山羊還是鹿,都是值錢的東西!

現如今還是春天,正是鹿茸值錢的時候。

將腦袋頂上的鈴鐺摘下來揣進懷裡,薑沅蔓在林子中急速奔走,一路轉過山崖,薑沅蔓稍稍放慢了腳步,呼吸間發現自己的身體竟似是輕盈了許多,心中就是一喜,微微平複了呼吸,薑沅蔓眼尖的發現鹿的糞便,便循著方向找了過去。

轉出一片相對濃密的林子,眼前豁然開朗,一處小小的山穀,有溪水潺潺,草木初生,叫薑沅蔓雙眼發光的,是溪邊正在喝水的鹿群!

“唧唧!”

幾聲鳥叫,薑沅蔓扭頭看過去,就見同樣揹著弓箭的大山爺正躲在一處樹後,見薑沅蔓看過來,濃密的鬍子就翹了翹,衝薑沅蔓比劃了幾個手勢。

薑沅蔓看懂了。

眼前的鹿群大大小小的加一塊兒二三十隻是有的,但是想要獵鹿,遇到這種鹿群一旦策略冇搞好,一隻都獵不到都是有可能的。

“咻——”

溪邊的鹿群此時並未察覺到危險的來臨,歡騰的小鹿在公鹿的保護下還在打滾,有懷著孕的母鹿趁此機會歇歇腳,倒是外圍的公鹿有些躁動不安的挪動著蹄子,發出沉悶的聲音,在催促族群趕緊喝完水離開這裡。

一西一北幾乎同時有兩隻箭射向鹿群,北邊的箭直接從一頭雄鹿的眼睛中穿了個對穿,雄鹿轟然倒下,受驚的鹿群瞬間亂了起來,但大方向冇變,朝著南邊跑了過去。

西邊的箭矢射中了一頭雄鹿的肚子,此時尚有餘力的雄鹿並不曾認命,跟著族群正努力的往南跑!

又是兩隻箭射了出去,在北邊追了出來的薑沅蔓嘖了一聲,想射腦袋的,怎麼釘旁邊那母鹿屁股上了?

一通忙亂,受驚的鹿群大部分逃出生天,薑沅蔓和大山爺緊追著受了傷的鹿跑,一直到對方力竭,這纔看著倒下的兩頭雄鹿,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臭丫頭,到底是進山來了!怎麼尋到這裡的?”

“大山爺你上次不是教了,我順著鹿糞找過來的!”

薑沅蔓急促的喘息了兩口,這才上前將箭矢拔出來,珍惜的揣進箭囊裡,一共就十隻箭,可丟不得!

大山爺想了一會兒纔想起來上次他帶著薑沅蔓幾人上山都說了些什麼,還真就是他路上瞧見鹿糞隨口一說,冇想到這丫頭真就學了去!

這聰明勁兒,可惜了是個女娃娃!

若不然跟著薑家老三去讀讀書,將來說不準老薑家一門能出倆秀才呢!

“這地方我冇來過,大山爺,這是哪兒?”

薑沅蔓拖著兩頭公鹿輕鬆寫意的走過來,大山爺瞪圓了眼珠子,一頭雄鹿得有兩百多斤重了!“這把子力氣,合該是你們老薑家祖墳冒青煙兒了?”

大山爺趕緊走過去接過一頭鹿來,他瞅了瞅周圍,哎呦了一聲,“這裡是狗熊嶺,黑瞎子的地盤,倒是冇留神跑這邊來了,咱們趕緊的走!”

黑瞎子?

薑沅蔓眼睛一亮,隨即腦袋上的小揪揪就被拍了一下,身形魁梧的大山爺低聲嘿嘿樂了一聲,“小丫頭片子膽子不小,還想招惹黑瞎子?”

“貪多嚼不爛,今兒太晚了,這幾頭鹿要拽下去就不容易了,真要天黑了,遇見狼群可就什麼也帶不回去了!”

說的也是!

大山爺獵了兩頭鹿,一公一母,薑沅蔓可是獵了三頭,手裡這頭是最後力竭加失血過多跑死的,剛開始還一擊斃命了倆呢,這麼一算,薑沅蔓想起來那頭屁股受傷帶著她的箭頭跑走了的母鹿,心裡一痛!

她攏共就十根箭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