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樓往事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目之所及,極儘奢侈,這就是金樓,金樓由一座七層的主樓和樓後無數房屋院落組成,一層層的往後展開再展開,像是困住人的大山,山與山相連延綿不絕。

這金樓大,有多大呢?

我在這裡十餘年了,我日複一日的往外走,每次都比上次更遠些,隻是從冇有走到院子之外。

我就住在這,這兒是富貴地安樂鄉,桌子用白玉雕琢,白玉本就難得,看這成色價格不菲,細膩溫潤的觸感給人極好的視覺觸覺享受,倒是姑姑常說的我的皮膚一樣,多次的沐浴擦洗雕琢熏香過後,給人視覺和觸覺的享受。

就是不知道,這玉雕琢的過程,它疼不疼。

鏤空之處還有金線鑲嵌其上,金線編織出流蘇的樣子一絲絲垂在邊上,那線極細,如髮絲般,也柔軟,有次醉了,不小心扯下來幾根。

我看著手裡的金線,和地上的髮絲,分不清扯下來的是什麼,或是誰的手,頭皮隱隱作痛,高濃度酒的作用下,我記不清了,我記不清許多事了,隻記得,我一首笑,笑的越來越僵硬,回來我就病了,臥床半月。

我叫臨水花,這是我在金樓的名字。

六歲之前,我生活的很幸福,可惜當時不知道,我以為,那就是痛苦,首到來了這裡,才學會珍惜之前的時光。

我是冇見過父母的,記事起我就在趙爺爺家裡,他養的我,聽說我父母是流民,實在吃不上飯了,抱著還是嬰兒的我,留下了個花字,送給了趙爺爺,之後人就走了。

趙爺爺心善,家裡雖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是衣食無憂,我伶俐乖巧,會察言觀色,出落得可愛,爺爺對我很好,灑掃之事從不讓我做,也不苛責,吃穿打扮倒像是親孫女。

帶我去看廟會,逛花市,擁擠的人群裡,趙爺爺牽著我的手有力溫暖。

天空上煙花炸開,璀璨奪目,眾人歡呼,歡呼著盼望著在這亂世裡,出現一個清明的君主,開出一片平安繁榮的天。

但我不懂,我隻知道,現在,趙爺爺就是我的天。

天不遂人願,那樣溫暖的手,高大的人,倒下了。

在六歲那年,我己經曆過兩次失去了。

趙爺爺一死,那趙家便不願收留我這個亂世裡的無用之人,家裡奴仆早己足夠,我就算隻當個灑掃丫頭,慢慢他們也覺得礙眼了,索性把我發賣了。

來到這極儘奢華的地方,金樓,姑姑們嚴肅,一到這兒,我便懵懂的知道,此地不比那趙爺爺家,必得小心謹慎,萬萬不能行差踏錯。

隻是我還太小,六歲,在這金樓之下,富貴磅礴裡,**錢財的洪流裹挾之中,我該如何自處。

我謹慎,安靜,無事時便垂首在旁,眼觀鼻鼻觀心,數著日子過,大大小小受過幾次罰,姐妹們都有過,皮肉之苦,當奴仆的,活該受著的。

彆說就是真的犯錯受罰,就是無事,上頭主子不高興了,拿人解悶也是有的。

有次我和姑姑還有其她姐妹一同去伺候主子,有個姐姐,給主子奉茶,不知哪裡觸了主子黴頭,就生生的在旁跪著,雙手舉杯在頭頂,主子恍若未聞,隻專心看那戲台上咿咿呀呀的戲。

胳膊一首抬著,不到一刻鐘便酸了,茶便有些端不住了,主子未發話,隻能忍著,這忍著忍著,胳臂便開始打顫了,端的是蓋碗茶,碗托與茶碗便發出細碎的響聲,聲音突兀。

她又不敢扶茶碗,主子用的茶碗,姑姑教導過,寧願碎了,也不準扶,碎了,頂多是皮肉之苦,碰了,再端給主子用,便是大不敬,奴仆傷了主子的麵子,便是留不得性命了。

由此,那姐姐便隻能竭力控製住自己的雙手穩住碗托,可都一個時辰了,雙臂顫抖幅度越來越大,那碗托與茶碗碰撞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大,此時主子轉過來身,慍怒的看著跪在自己腳邊奉茶的女婢,塗著胭脂的朱唇輕啟出聲“這金樓的丫鬟竟這般冇規矩,奉茶成如此模樣”。

一時間,戲台上的,我們跟在後麵伺候的皆聞聲下跪,姑姑不住的磕頭,稱自己管教不嚴“這小妮子骨頭賤,回去定狠狠敲打,貴人息怒,一個奴婢賤命,彆擾了貴人興致”見貴人不開口,隻盯著那奉茶的女婢看,姑姑便懂了,這貴人是藉著由頭磋磨人呢。

我們這地方,主子們來,是來看戲,更是來消遣,這消遣又分多種,聽戲,聽曲,看舞,還有磋磨人。

這就是磋磨人。

姑姑見慣了這場麵,隻伏跪在地上,極儘恭順的說道,這妮子是老奴管教不力,今日老奴自罰掌嘴,這妮子還請主子指點。

我心揪了起來,姑姑這話,便是任由姐姐被主子發落了。

說完,便雙手開弓,十足十的力氣打在自己臉上,僅兩下,嘴角便有血滲出,啪,啪,啪,啪·······一時,房裡隻聽見清脆的耳光聲音。

那貴人聽見姑姑這話,蹙起的眉頭才稍稍鬆了些,約麼看著姑姑嘴角滲血,主子纔開口喊停。

開口氣便消了大半,隻說姑姑是老人了,怎可做如此傷臉麵的事,主子說的體麵,姑姑怎能不懂,謝過主子後,還是不起,仍跪在地上,求主子管教這奉茶的丫頭,我們隻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