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日裡的花樓裡自然是閒散的。門隻虛虛的掩著,門裡門外卻一點聲音也無。

兩人進去站了一會兒才迎上來幾個龜奴,陪笑道媽媽這陣已經睡下了,先找姑娘來陪著。

沈步月從下往上看去,隻見樓上房間個個門窗緊閉,隻偶爾有幾個侍女打扮的姑娘端著東西走來走去,也是行色匆匆一臉疲憊的樣子。

“秋娘已經在房裡等著了,隻不過昨夜裡睡得不好,還在補妝呢,公子們體諒體諒,先去用點酒水吧。”

龜奴點頭哈腰的將兩人領進一間房間,很快便有年紀尚小的侍女上來送菜送酒,本就是吃飽喝足過來的,兩人也不怎麼想動筷子,隻四下看了看。沈步月看了牆上那畫一會兒,又伸手去研究桌上的碗筷,身後的白萱咳嗽一聲,她便趕緊坐好不敢動了。

楚天看的有趣,笑問道:“林兄看著像是很久冇來了。”

“哪有,牆上的掛畫換了新的,我研究研究罷了。”

沈步月被楚天盯得心虛,不敢再四處打量,低了頭髮現那酒杯上的花紋有點意思,伸手就要去碰,結果剛伸出手身後的白萱又是一聲咳嗽,把她嚇得一哆嗦,幸好這時候那什麼秋娘推門進來了,楚天分神去看她,纔沒露出破綻。

白萱素日裡愛乾淨,來的路上就囑咐過沈步月,說花樓裡的東西最是不乾淨,入口觸手都要小心,莫染上什麼病纔是,此刻更是步步緊盯著。

那秋娘像是被囑咐過了,一進來便朝著沈步月過來了,口中嬌嗔著:“林公子怎麼這樣久不來,秋娘都要以為公子忘了奴家呢。”說著輕飄飄的摟著沈步月在她旁邊坐下了,隻著了輕紗和抹胸的白皙身子有意無意的磨蹭著沈步月的胳膊,眼中媚態橫生。

沈步月被她蹭的整個人都繃緊了,隻得笑道:“自然是想著秋孃的,隻不過最近事忙。”

“公子在外麵結交了新朋友,便帶來給秋娘看了,秋娘自然是知道公子想著我的。”秋娘倒是個極有眼力的,把話題繞到楚天身上,才道:“公子一人看著我們恩愛多不好意思呀,秋娘還有幾個姐妹在外間候著呢,不知道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告訴秋娘,秋娘替公子挑個可心的過來。”

說著已經給沈步月倒了一杯酒送到了她唇邊,嘟著嘴看著她道:“公子快嚐嚐這酒,媽媽說是剛進來的好東西呢。”

從秋娘進來貼在沈步月身上開始白萱那邊就陰沉的不像話了,此刻看那酒杯都快送到沈步月嘴裡了,再也忍不住,狠狠的清了一聲嗓子。

秋娘聽得這聲頓了頓,隨即嗤笑一聲,也不放下酒杯,隻又貼近了些,嗔道:“公子也太不體貼了,染了病的小廝也叫跟在身邊,不說辛苦人家,若是傳了病可怎麼好?”

身後的白萱被秋娘這夾槍帶棒的話給刺的一下子便冇了動靜。沈步月被她一雙修飾過度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不由得便有些臉熱,她總感覺這秋娘人精似的知道什麼,無奈之下隻得先接過酒杯,又打圓場道:“你不是說要給我這位友人也介紹個姑娘嗎,快叫進來吧。”

“不知公子喜歡什麼樣子的?”秋娘總算是冇有繼續糾纏,轉過頭去看向楚天問道。

楚天倒是冇什麼顧忌,仰頭已經灌下幾杯酒,手裡還意猶未儘的摩挲著酒杯,似乎是很滿意這味道,抬起頭來笑容已經是微醺,齒列潔白到閃眼:“自然是喜歡好看的了。”

“我們悠人閣裡的姑娘哪個不是好看的,公子還喜歡什麼樣子的?”秋娘被他逗笑,身子離開了沈步月一些,讓沈步月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好看的,不要太多話,冷冷淡淡的樣子也勾人的纔好。”

楚天這話是對著秋娘說的,可剛放鬆一些的沈步月明顯的感覺到這人的目光是看著他的,臉上的熱度還冇下去便又燒了上去,慌亂下尋了桌上酒杯掩飾一般的仰頭灌下,倒是從未嘗過的清冽好滋味,烈卻帶著一股草木芬芳,果真是極容易誘人的香味。

秋娘似乎是發覺了什麼,眼睛也跟著看了過來,吃吃的笑了幾聲,道:“公子喜好還真是獨特,秋娘得出去好好找找了。”

說罷竟招了屋裡丫鬟一起走了,連帶著楚天身邊一直跟著的黑衣小廝。一瞬間屋子裡隻剩他們兩個和早已經扭著頭不肯看他們的白萱。

楚天支著桌子慢慢的將身子靠近過來,盯著沈步月的方向,因為醉意迷濛的眼神看不出是否在看她。沈步月被白萱和他兩個人盯得難過,卻聽他忽然開口道:“能否麻煩林兄的小廝幫我下去拿塊毛巾,有些醉了呢。”

不等沈步月開口,白萱已經脆生生的應了,明擺著不願意在這房間裡多呆,片刻便關門去了。她前腳剛走,楚天忽然撐不住眩暈一般的身子前傾,沈步月看他要倒下意識的要去扶,冇想到手伸到一半,楚天卻停住了,兩人之間隻剩不到一指的距離,酒香在曖昧的距離裡發酵。

那酒之前沈步月便是嘗過的,可是此刻經由楚天的鼻息熱熱的噴灑出來,竟感覺更醉人更勾人了些。許是被這味道所迷惑,愣了一會兒,沈步月纔想起要躲,可身子剛後退了一點,便被楚天捏著手腕拽得更緊。

酒香隨著他的輕笑更加濃烈起來,打在沈步月下巴上竟有些微的燙人,讓她忍不住的顫栗,說不出是恐懼還是氣憤亦或是彆的什麼。

“我看這個就很好。”

沈步月過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在說什麼,微惱著用了些力掙開他捏著她手腕的手,快速站起身來背對著他:“楚兄真是不勝酒力,隻這幾杯便醉了嗎?”

“恐怕是醉了吧。”楚天坐了回去,單手撐著下巴,出神一般的想著什麼,仍舊是微醺的笑著。

“林兄。”

沈步月有些不情願的轉過頭來看他:“何事?”

“敢問家中可有姊妹?”

沈步月一時拿不準他問這話的意思,隻好胡亂道:“已經有四個兄長了,上哪兒再來姊妹?”

楚天笑出聲:“也不是冇可能。”

說罷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沈步月打量著他,卻再不敢伸手去扶。這男人未免太難以看透了,他這一副臉紅微醺的樣子,分明是醉的不輕,可問的話行的事怎麼彷彿都是在借醉試探?

楚天走了幾步,在她麵前站定,打量著沈步月警惕的表情,臉上笑的更加燦爛,低頭道:“戲文裡不是都這樣寫的嗎,萍水相逢的兩個公子,興趣相投相見恨晚,分彆時一個便說家中有麵容像似的胞妹待嫁,讓另一個回去準備提親。這樣便湊成了一樁親事,不是嗎?”

沈步月忽的愣了。

戲文裡寫的公子許配的胞妹,可都是女扮男裝的自己啊。

她還是太大意了,她能在言行舉止裡一眼認出眼前的楚天就是她要找的楚雲深,楚雲深又怎麼會看不出她身上一點破綻?她在步步試探他的虛實,楚雲深又何嘗不是?

片刻後沈步月便冷靜了下來,抬起頭來笑的冷清:“那未知楚兄家中有冇有姊妹?”

楚天點點頭,神情竟然有幾分認真:“隻有長姐一位,但如今已經出嫁。”

“那便是冇有這樣的緣分了。”沈步月搖搖頭說的可惜,轉過頭去卻匿了笑,道:“天色不早,已經在這裡耽誤了不少時候,在下這便想告辭了。”

秋娘卻在這時領著一個姑娘回來了,人未進門便聞得笑聲:“楚公子可真是難煞奴家了,好不容易纔尋了這位姐妹來,楚公子看看,可還合心意?”

說罷從她身後站出一個姑娘來,著裝較秋娘保守了許多,眉眼更是清冽,臉上冇什麼表情,隻站著淺淺行了禮。

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熟悉的感覺。

沈步月莫名心生煩躁,回身朝楚天一拱手道:“既然楚兄已經尋得佳人,想必也是**苦短,在下便先走一步,不耽誤楚兄了。”

正巧這時白萱也尋了帕子進來了,沈步月搶過來往楚天手裡一放,便轉身要走,誰知楚天連著她的手帶著帕子一併抓了住,微微皺眉:“林兄這就要走麼?”

沈步月被他的表情看的略略有些心驚,竟一時忘了兩人這個近乎十指交纏的姿勢,隻是看著他的眼睛,道:“自然是怕楚兄怕我多事的。”

“我怎麼會嫌你多事?”楚天彷彿又換了一副麵孔,語調忽然溫柔了下來,隻是手卻將沈步月的手隔著帕子抓緊了:“我來這裡隻為見識一下,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你也冇什麼事了,我們便一起走吧。”

說罷便從兩人的手之間抽出帕子來,然後鬆開,掌心的溫度一瞬間相熨帖。沈步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可是這瞬間過去的太快,冇等她做出什麼反應,楚天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吩咐小廝去找龜奴結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