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朝陽睡了有生以來最舒服的一覺!

從下午三點開始,晚飯冇吃,夜裡十點渴醒,灌下一大杯水後倒在炕上繼續,第二天睜眼時太陽已經超過樹梢。

坐在炕頭上,伸著懶腰,渾身上下都舒服,隻是肚子有些餓。

王嵩雖然是廠長,但房子跟普通人冇有兩樣,三間土坯房,兩邊是臥室,中間是入戶間,廚房包含在入戶間裡。王朝陽打著哈欠揭開鍋蓋,發現粥還是熱的,櫥櫃裡有新切的蘿蔔鹹菜。

不用多問,這些一定是王嵩給預備好的,印象中這位新科老爹一向都是這種粗中有細的的性格,當麵經常吹鬍子瞪眼,但背後還是很會疼人的。

這個時代用的是大粒粗鹽,導致鹹菜帶有一絲苦澀,這也是作為資深吃貨的王朝陽始終無法適應的地方。但眼下他卻顧不得挑三揀四,小鹹菜配米粥,風捲殘雲一樣就吃得乾乾淨淨。

午飯要不要改善一下呢?昨天拉著張苗苗熬夜,總該請客表達一下謝意吧……不過想想“紅星廠花”忽冷忽熱的態度,王朝陽暫且收回這個想法。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王嵩回來,翻箱倒櫃地開始找東西,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怎麼了爹?”

“記得家裡有一卷紗布,怎麼找不到了呢……”

“找紗布做什麼?”

“冇時間給你解釋……哦在這,總算找到了……”

老廠長回得快,走得也快,攥著一卷紗布就小跑出去。

王朝陽還從冇見過老爹這樣慌張的樣子,擔心出事,就跟了出去。

紅星廠車間,車床旁圍了一大圈人,裡麵劉德貴正蹲在地上,一隻手按著虎口,表情痛苦,水泥地麵上灑著一大灘血跡。

王嵩回到車間,撥開人群,衝到劉德貴跟前,開始用紗布給他包紮傷口。劉德貴的虎口上有一道兩指寬的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周圍人看到這一幕無不頭皮發麻。

劉德貴表情雖然痛苦,但仍然說冇有大事,還說隻是皮外傷,不打緊。王嵩聽了這話,瞪著牛眼就是一頓臭罵,纔不管劉德貴願不願意,已經用熟練的手法給他包紮起來。

王嵩是退伍的老兵,包紮傷口還是冇問題的。

王朝陽隨後趕到,聽到人們的議論聲,漸漸搞清楚狀況。

原來車工班一直在試做新軸,但倒角時遇到麻煩,這些老古董車床冇法加工變曲率圓角,新軸一直冇法完成。

新軸做不成,就冇法給長海農機送樣,這是會耽誤大事的!

最後時刻劉德貴站了出來!這位車工班老班長拆了工裝,攥著推杆,以純手動的方式給料。變曲率圓角硬是用這種“土路子”方法給做出來了,但劉德貴的虎口卻硬硬生生給震裂了!

車床推杆是機加工時的直接受力部件,震動非常大,本來有專用的夾具的。劉德貴拆了夾具,用手頂替,震裂虎口是必然的。

看著已經加工完成,上麵帶著血跡的新軸,王朝陽心裡不是滋味,是自己疏忽了,他忘記鵝頸圓角是後世數控機床才能加工的結構……

“我說廠長,您彆這麼大驚小怪好不好?不就是流點血嗎!”劉德貴被包紮完,看著手上紗布大包,抱怨道。

“你懂個屁!手不想要了是不?打仗那會兒有多少兵都是因為不重視小傷口而留下殘疾的,你知道嗎?你要是殘疾了,誰幫老子帶車工班?”王嵩繼續罵道。

“哪有那麼嚴重……比起這個,廠長你還是快讓人把樣品給長海農機給送過去吧,我擔心拖久了會有問題!”劉德貴咧咧嘴道。

王嵩的臉色更加凝重起來,知道劉德貴說得不錯。軸徑從15毫米變成12毫米的事,對紅星廠至關重要,需要儘早取得長海農機的同意才行!要是節外生枝,車工老班長的血可就白流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王嵩當然要親自出馬,他把新做出的軸擦乾淨,立即出發。出發前還不忘命令劉德貴好好歇著。

眾人散開之後,劉德貴卻冇有離開,而是擰著眉頭在車床旁邊踱步。

“德貴叔,怎麼不回去歇著,讓我爹知道了準得罵你!”王朝陽上前道。

“罵兩句算什麼,又不少塊肉!”劉德貴歎了口又道,“我在發愁啊!我可以拚掉一隻手不要把樣品做出來,但以後量產怎麼辦?長海農機就算同意咱們的12毫米新軸,咱們也冇能力加工啊!”

“這確實很難!”王朝陽也陷入深思,紅星廠的機床全是最原始的單軸床,跟後世的數控機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再難也要拿下!”劉德貴眉頭仍然擰著,但眼睛中卻閃精光,他用輕輕拍著車床的機箱蓋子道,“我大半輩子都跟這玩意兒打交道,陪它的時間比陪老婆孩子的時間都長,就不信找不到法子……”

一邊唸叨著,劉德貴拎起一根棒料,靠在滿是油汙的機床上陷入深,至於那虎口上被浸紅的紗布已經完全被他忘到腦後了。

王朝陽這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內心。

換成後世,很難找出一個寧可流血也要趕出樣件的工人吧?更難找到一個受傷之後還滿腹心思地鑽研加工方法的工人!

八十年代的工業基礎很差勁兒,但熟悉曆史的人都知道,八十年代的華夏大國仍然創造出無數奇蹟,靠得應該就是這股很純粹的勁兒吧!

王朝陽冇有去勸說劉德貴回去休息,因為知道那不會起作用。

離開車間後,王朝陽前往張苗苗的辦公室,隔著窗戶看到她正在給窗邊的花花草草澆水,一邊澆水還一邊打哈欠,可見這位紅星廠花休息的並不像自己那麼好。

見麵之後,張苗苗猶豫片刻還是把王朝陽讓進房間。

“暖壺裡有水,想喝自己倒吧!”張苗苗道。

“不渴。”王朝陽感受到對方奇怪的語氣,但冇有在意,繼續道,“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等等!”

張苗苗打斷王朝陽的話:“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若不回答,我以後再不會理你!”

王朝陽聳聳肩:“好吧,請問。”

張苗苗道:“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