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葉非晚料想到自己故意傷害傷口處,今夜會不好過,卻未曾想會這般不好過。

深夜,她的肩頭還在隱隱作痛,稍微一動那痛意便尖銳刺骨,隻驚的她一身冷汗,外麵芍藥已經睡下,她也不願再多叨擾,隻躺在床上忍著。

可忍了約莫一個時辰,除卻後背被汗水浸濕外,了無睡意。

窗子因著芍藥擔心她受風寒,也關上了,整個內寢極儘沉悶。

最終無奈輕歎口氣,她忍著肩上的痛,徐徐坐起身子。

冇想到坐起來,那沉悶倒是緩解了不少,肩頭雖然還痛著,可頭不暈腦也不漲了。

打開窗子,今夜月色倒是極好,一輪月牙靜靜懸掛在樹梢頭,心尖莫名動了動,她突然想去一個地方。

悄悄打開房門,一眼便望見在外榻睡得正香甜的芍藥,腳步都放輕了幾分,讓她睡個好覺吧。

對王府,她並不陌生,前庭她去的少,可內院,前世卻一直是她在掌管著。

內院豪華些的,是她住的地方,將來,柳如煙也是住在此處,再往後,便是下人住處,左為男丁,右為女婢。

而最後麵,那個孤冷死寂的角落,則是冷院。

是她前世待了整整一年的地方,是她……死去的地方。

“什麼人?”方纔走到下人住處,拿著火把的護衛突然問道。

待看清葉非晚樣貌時,護衛也驚了一跳:“屬下不知王妃在此,還請恕罪。”

葉非晚揮揮手:“你下去吧,不準人前來叨擾。”

“是。”護衛驚疑退下,想了想,卻還是飛快朝前庭而去。

腳步終究停在冷院門口處。

葉非晚望著冷院破敗的大門,想來此處太過陰冷,鮮少有人到此處來,封卿也未曾吩咐人前來打掃過。

門上的鎖都壞了,她頓了頓,推開房門,一股埋在歲月裡的積塵在月光下很是密集,她忍不住清咳一聲,卻又震了肩上的傷口,臉色微白。

此時的冷院,還是一片荒蕪,院子裡雜草叢生,好些生的比她人還要高。

屋落的窗前,有一棵老歪脖子樹。

葉非晚剛被打入冷院的時候,還和芍藥用草繩和槐木編了個鞦韆,就吊在那老歪脖子樹下,如今,那歪脖子樹下還光禿禿的。

她伸手,輕輕碰觸著老歪脖子樹的樹乾,臨死前,正是隆冬,樹葉全都凋落了,如今是晚夏,星空朗朗,枝繁葉茂。

“我又回來了。”她輕輕啟唇,隻是不知,這話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這處死寂的院落說的。

抬腳,想要走進屋子裡,未想一旁陡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男人的聲音緊隨而至:“你在此處作甚?”

葉非晚本欲走進屋內的腳步生生停下,背影都僵硬片刻。

這熟悉的聲音。

扭頭,正望見隻穿著一件雪白褻衣的男子,墨發披在肩頭,眉目如畫身姿卓絕,站在冷院門口處,眉心微蹙,緊盯著她。

像極了……那時。

她剛被打入冷院的時候,好幾次都好像生了幻覺,覺得是封卿來看她了,赤腳跑到門口,看見一個雪白的身影,可一眨眼,那身影便消失了。

她喜歡穿白衣的封卿,那讓她覺得他很溫柔,而不是一身玄衣的肅殺模樣。

“你終於來了。”她開口,言語之間,帶著幾絲不為人知的反諷和期待。

封卿蹙眉,竟有些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可看著她的眉眼,他卻覺得心中沉悶,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原來,你曾經來探望過我嗎?”再開口,葉非晚言語中的期待全數消失,隻剩諷刺。

封卿雙眸不悅一緊,他自是不癡,聽得明白她言語之中的嘲諷:“王妃這話是何意?”

冷言冷語的語氣,如同潑在葉非晚頭上的一盆冷水,讓她清楚認識到,眼前人是封卿,尚不是日後那個情緒內斂,始終如古井一般平靜無波的監國王爺!

“冇事,”察覺到封卿探究的眼神,葉非晚避開了他的目光,“方纔一閃神,看錯人了。”

此話卻是不假,她的確看錯人了,前世今生,她弄混了。

豈料封卿聽見她這番話,眉眼更加冷峻,她方纔望著他,眼底雖說有諷刺,可深處那強大的情感與鋪天蓋地的絕望,壓得他心中沉甸甸卻又異常滿足。

如今,她的眼前淺淡涼薄,彷彿他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哦?”所以,他啟唇,聲音輕描淡寫,“不知王妃方纔將本王看成了誰,竟說出那番情真意切的話?”

他冇病吧?

葉非晚睨他一眼,“王爺哪隻眼瞧見我情真意切了?不過是……想起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說到此處,恐他還繼續問詢般,反問,“怎麼?難道王爺很是在意?”

“妄言!”不出預料,封卿徑自否認,聲音果決,“本王豈會在意那等小事。”

意料之中的回答,葉非晚毫無意外,目光隻緩緩望向那漆黑的屋內,看來今夜無緣去看看這個自己前世死去的地方了。

“王府畢竟不是葉家,這般深夜,王妃身子不好,還是好生歇息吧。”再開口,封卿已經恢複平日的從容。

葉非晚收回放在那屋落門口的目光:“王爺說的是。”而後扭頭,便要朝門口而去,未曾想牽扯到了肩頭傷口,她低呼一聲,身子都歪斜了幾分。

“你……”封卿一緊,手竟不自覺伸出。

葉非晚卻已伸手死死扶住一旁的木柱,傷口又一陣劇痛,她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靜下來,額頭上一陣涼汗。

封卿死死盯著自己堪堪伸出的手,良久,不著痕跡的收回。

他竟……要扶她?

定是今夜天色好,他鬼迷了心竅才這般。

隻是……封卿眯了眯眼睛,高風說的對,她並未在裝,隻用肉眼他也能瞧出,她的神色蒼白如紙,當是舊傷複發了。

思索間,葉非晚已經走到冷院門口,等也未等他。

封卿麵色再一沉,扭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屋落。

他不喜歡此處,以往是因為此處太過死寂,像極了他的曾經。

而今,他不喜歡,竟因著……此處竟會讓他莫名驚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