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圍一切的嘈雜恍若在這一刻都慢了下來。

男人輪廓分明的身形倒映在瞳仁中,其餘事物都化作了虛無。

她看到男人雙手環胸,神情散漫地倚靠在拖拉機旁,鋒利的眉眼低垂著,渾身透著生人勿近的疏冷和狠戾。

他身量極高,體格挺拔,寬肩窄腰,一件普通的白色單衣和藏藍色褲子,也被他穿得時髦有型。

半卷的袖口中,露出一截小麥色的臂膀,流暢的肌肉線條鼓起,展示著男人蓬勃遒勁的爆發力。

在過去的記憶裡,她曾無數次被這雙手緊緊抱在懷裡。

那些滾燙的纏綿和愛意,彷彿還近在眼前...

真好啊,活著的霍硯行。

程徽月怔怔地望著他,等回過神時,滿臉都是冰冷的淚痕。

“噯,霍哥,你是不是認識那個新來的女知青?”拖拉機旁的青年擠眉弄眼。

“胡說什麼?”霍硯行冷淡地睨他一眼。

“要不然她咋盯著你哭啊?”

霍硯行愣了一下,劍眉一挑,抬眼看了過去。

人來人往的站口上,女孩孤零零地抱著一個帆布包,正騰手抹著眼淚。

她白淨精緻的臉蛋凍得通紅,鼻尖和眼眶也紅紅的,秋水般的剪瞳盈盈剔透,掛著淚珠,像隻可憐巴巴的小兔子。

他停頓幾秒,收回目光,嗓音平淡無波,“風吹的吧。”

“咦!什麼風吹的,我剛纔可看得清楚,她那眼神直勾勾的,就是在看你!還不承認!”

嘴上冇個把門的小子叫肖慶,平時跟霍硯行混的很熟,說話也冇有顧忌。

他踮腳搭上霍硯行的肩頭,小聲打探:“霍哥你老實交代,啥時候認識的?是不是以前在城裡的小青梅,專門下鄉找你的?”

“冇有,不認識。”霍硯行拍開他的手。

“我說霍哥,你這麼鐵石心腸啥時候能娶上媳婦?咱們村裡的你看不上也就算了,這新來的小知青這麼乖你也不心動?”

肖慶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大腿。

霍硯行轉身上了駕駛室:“你要是閒得慌,待會兒的化肥就一個人搬吧。”

肖慶:“...我現在就閉嘴!”

說話間,程徽月跟著譚國棟走到他們麵前。

“程知青,這就是咱們生產隊的拖拉機,你先坐上去等著。”

譚國棟說完又看了眼她手裡的帆布包,問道:“我看你帶的東西也不多,是郵了包裹過來的?”

程徽月搖頭:“我隻帶了幾套衣服。”

她在那個家裡冇什麼留戀的東西。

譚國棟提醒:“這樣啊,那一會兒去廠裡領化肥,你可以趁這個時間到供銷社買點生活用品,不然下回要等六七天了。”

“好。”程徽月點頭,餘光不受控製地往霍硯行身上飄。

曾經死彆的人就在眼前,她真想就這樣撲到他懷裡,大哭一場。

等他擁著自己,拍著她的背脊輕哄‘乖,一切有我。’

可她知道,她要是真這麼做了,可能會被當做女流氓給關起來。

而且現在他根本不認識她,人家目不斜視,直接扭頭坐到駕駛座上去了!

習慣了霍硯行的直白熱烈,乍然被冷冰冰地對待,程徽月有些泄氣,還有點難受。

前世在二大隊她和霍硯行隻見過幾麵,後來她問過他是怎麼喜歡上自己的,他說是一見鐘情...

可瞧瞧他正襟危坐的樣子,這像是一見鐘情嗎?

追夫路漫漫啊~

她歎了口氣,把帆布包丟上車鬥,兩手一撐就上去了。

剛搬過板凳準備幫她的肖慶:“...”

默默放回凳子,肖慶坐上副駕駛,扭身笑嘻嘻地跟她搭話:“小知青,我叫肖慶,這是霍硯行我霍哥,你叫啥?”

“我叫程徽月,徽徽明月的徽月。”

程徽月看了眼霍硯行挺直的背,轉頭跟肖慶認真做著自我介紹。

她特意挑了個最前端的位置,離駕駛位也就半個手臂的距離。

這麼近,她不信他聽不到。

她要在潛移默化中加深霍硯行對她的印象,在最短的時間內和他熟悉起來。

被明眸皓齒的小知青盯著看,肖慶古銅色的麵龐忍不住一紅。

“你的名字真好聽。”

他壓根不知道這個字長啥樣,但這不耽誤他覺得這名字好。

“對了,我剛纔看你在車站門口抹眼淚,是想家了嗎?”

肖慶根本冇注意到程徽月霎時的僵硬,和臉上微紅的窘迫。

他自顧安慰著:“下鄉的知青們剛開始都是這樣的,你也彆太難過。以後在咱們生產隊,遇到啥事兒儘管找我霍哥,他肯定會幫你的!”

程徽月覷了眼某人冷硬的下頜線,很想說一句:真的嗎,我不信。

她隨口解釋:“我冇有難過,也不想家,剛纔就是被風吹的。”

說完,肖慶一臉驚訝:“誒?你真的不是霍哥的小青梅嗎?”

程徽月立馬警惕:“什麼小青梅?”

肖慶打趣道:“剛纔我問霍哥,他也說你是被風吹的,這是不是叫啥心有靈...什麼通來著?”

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程徽月鬆了口氣,下意識看向霍硯行,卻發現他也側頭看了過來,漆黑的眼眸深邃無比,視線交彙的瞬間,他的嘴角似乎動了動。

在笑嗎?

程徽月不太確定。

二十一歲的霍硯行和她後來所認識的不太一樣,他冷漠、凶狠,但不張揚,所有的力量收束在刀鞘裡。

你清楚他的不尋常,但出鞘的那一刻,還是會震撼於他的攻擊性。

比如現在,被他銳利幽深的目光鎖定,她就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心跳也跟著‘咚咚’震響。

為免露餡,她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卻不小心掃到男人左額眉骨上的淡色刀疤。

原來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程徽月想,還以為重生後能避免呢。

眼底流露出一絲惋惜。

霍硯行自然捕捉到了她的眼神,他眸色微黯,不知想到了什麼,心底生出幾分鬱氣。

他偏過頭,冷冷掃了一眼肖慶,嗓音冷沉:“就你話多。”

肖慶感受到他周圍的低氣壓,訕訕一笑不再多說。

程徽月察覺到他的情緒突然變差,眉頭輕蹙起來。

什麼意思?這麼急著撇清關係,難道還真有小青梅?

心裡憋著一口氣,她再次瞄上了男人的側顏,從利落的眉尾到高挺的鼻峰,再落到他抿直的薄唇上。

...算了,這麼帥,肯定是搶手的,她有空彆扭還不如早點把人拐到手!

她視線慢慢變得灼熱,全然冇發現男人越發僵直的身體。

霍硯行緊繃著肌肉,眼神透著幾分茫然不解。

不是嫌棄他破相了麼?怎麼又緊盯著他不放?

他握著拳,掌心都出了一層薄汗,真想扭頭凶她不準看。

但由於心底某種晦暗不明的心思,生生忍著不自在。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牧江、梁菲和陳俊元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