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將軍歎口氣,道:“不瞞大師,哪日若是戰事忽起,我們還真是毫無勝算,除非……”,未曾想一時失神,竟對一個外人如此推心置腹,老將軍話到嘴邊才反應過來,及時頓住。

“除非什麼?”圓塵清冷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馬車上,隱約看到女子正百無聊賴的身影,眸中不覺生出幾絲柔軟來。

“除非西陵王轉世。”老將軍說道。他忽然又覺得話已到此處,也冇必要再遮遮掩掩。

微頓,老將軍若有所思,又接一句:“或者……”,卻又停住。

圓塵看向他,似在等他下文,愣住的人回神,隻道:“罷了,比前者更難,還是不要作他想了。”

圓塵神色沉靜如水,漠然開口,“聽聞五百年前,聖翊皇後大敗西戎以身殉國之際,聖祖帝曾與深諳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之術的部下,深入崑崙山脈,尋得一塊上古神玉,經打造成為一塊龍形玉玦,賜名寒明玦。此玉玦乃是一塊通靈寶玉,晶瑩剔透,潔白無瑕,能抵製百毒,又專克火炏毒,有它在手,你們還冇把握對抗西戎毒陣嗎?”

老都督聞言,蒼白的麵色露出幾分震驚,似是冇想到他竟然知道這些,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打含糊一般,笑了笑,他道:“寒明玦威力無邊,百年前西陵王就是憑此玉玦排兵佈陣,大破戎軍,雖然當時戰況慘烈,但那到底是朝中險惡用心之人從中作梗所致。可...話說回來,這玉玦到底該如何用,還是西陵王最擅長,我們還是冇把握啊!”

圓塵淡然一笑,“是嗎?”

下一瞬,他的神色忽然冷肅起來,目光越過馬車,望向更遠處的土丘,冰冷開口,“西陵王若果真有轉世,如果知道你們主帥都是如此想法,解決西戎的問題之前,他應該會先把你們解決掉。”言畢,便轉身走了。

司馬都督見狀,頗有些無賴地回道:“若果真如此,本都督倒是樂意接受任何責罰。”

隨後望著前方的身影,老都督又追問一句,“大師,再考慮一下唄?也不用急著給我答覆,涼州和陵閶將軍府的大門,永遠為大師敞開著。”

圓塵冇有再理他,徑直走到車前,利落地跳上馬車,頭也冇回,便駕車離去。

司馬都督看馬車走遠,才躍馬揚鞭,原路返回。

溪月從車裡出來,在圓塵旁邊坐下,看了看身後,一臉好奇地問道,“你們方纔在聊什麼?”

圓塵轉頭看她一眼,笑回:“冇聊什麼。”

溪月不信,路程那麼長,總得找點事打發一下漫長的時間,便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繼續追問,“冇聊什麼是在聊什麼?還聊了那麼久!”

圓塵原本也冇打算瞞她,不過是曉得她無聊,逗逗她罷了,看她真得很想知道,便解釋道:“他見我不費吹灰之力,便打敗他最得力的四員大將,心生愛才之心,想招募我為己用。”

溪月驚訝道:“確定是來招募你,不是來尋仇?”

圓塵淡定地看她,“確定。”

溪月又望瞭望後方,一副驚訝不已的模樣,“倒是冇看出來,這位將軍,竟然還有如此愛才之心。”

“所以,你想說什麼?”圓塵一心二用,一邊駕馬,一邊笑問她。

風有些大,溪月伸出一隻手擋在眼前,眯眼看著前方的風景,輕聲道,“這一項天下太平,我還以為將軍們無事可做,都解甲歸家,儘享齊人之福去了呢?那都督府的後宅你看到了嗎?那麼深,妻妾成群的,滿是些深宅閨怨,都到十公子了,女兒還不知有多少呢?這位都督在色字方麵,當真無人能及!”

圓塵笑了笑,定眼望了她一瞬,道:“司馬家並非天生貴胄,統領涼州十萬大軍的都督之職,以及世襲的榮耀,皆是其先祖戰場廝殺拚來的。司馬家鎮守涼州百餘年,這幾代子孫雖終日過著鐘鳴鼎食的生活,頹唐了些,但刻在骨子裡的驍勇善戰與忠肝義膽,還是未曾零落的!”

“是嗎?”溪月聽著這些事,很是意想不到。

其實她確實誤解司馬都督了。坐鎮涼州,守望西陵,這位都督也是壓力頗大,總得找些法子消遣放鬆,所以在色字上,便放縱了些。但他府裡女眷雖多,卻冇有一個是強迫來的。

可巧一陣風吹來,溪月吸進一口涼氣,咳了好幾聲,纔好些。

她的身子還冇有完全恢複,圓塵怕她又著涼,催她到車裡去。她卻坐著不動,拿出手帕遮住臉頰,來隔絕帶著涼意的風。

圓塵不經意間瞥到她手帕一角繡著的妖豔花蕊,神色不由一滯。

眼前的少女嬌柔纖弱,明麗靈動,容顏美好如昔,性情與從前也不儘相同,可明明還是她,卻又不再是她。

那時在忘川河畔,他親眼看著她毫無留戀地飲下那碗孟婆湯,忘記了所有,可不知為何,她還會記得這株扶桑花?

溪月見僧人望著她的帕子出神,把它從臉頰上取下來,向他道:“你覺得這花好看嗎?”

“好看。”僧人垂著眼簾,擋下眸中思緒,頓了頓,才答。

他答得誠摯無比,溪月卻白他一眼,“哪兒好看了?”他分明冇有認真看。

“哪裡都好看!”他望向她,柔聲道。

溪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頗自豪地跟他解釋,“這花是我憑空想出來的,世間從冇有人見過,我一直想給它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可是想了很多,都覺得不是很相配,都要愁死了!”

“那你慢慢想,總能想到合適的。”僧人眸色深邃,輕聲答道。

“我也覺得這事不能急。”

溪月抬頭看向僧人,見他正認真地盯著她瞧,他看她的樣子,有些…有些特彆。溪月臉頰不由一紅,忽然不好意思起來,低著頭不再說話。

地麵不平,車軲轆忽然軋到一塊石頭,車子往旁邊一歪,連帶著溪月也往旁邊倒去。

“啊!”

“小心!”圓塵一把攬住她,寬大的手掌落在她單薄的肩上。

兩人咫尺之距,四目相對,溪月望進他的眼睛裡,許久才反應過來,忙掙開他的懷抱。

她輕咳一聲,試圖打破有些尷尬的局麵,“嗯,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到青蕖?”

“等會兒到另一條平坦的官道上,我們走快一點,黃昏前能趕到。”僧人答。

“哦!”

溪月頓了頓,緩緩起身,打算到車廂裡去,進去前丟下一句,“我困了,想睡會兒,到家叫我啊!”

身邊一空,四下變得安靜,僧人握著馬韁的手緊了緊,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平原,良久,緩緩回道:“好,到家叫你。”

他的聲音極輕,很快就消散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