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2004年7月去的深圳, 起因是我和相戀三年的女友宋果分手。
在東莞石碣的阿坤小旅館,我冇能留住她,來接她的是一個姓朱的小子,那小子開了一台夏利車,手上還抓著一部諾基亞7610手機,神氣活現,他一來目光就投在了宋果身上,我完全被無視。
在那個年代有車便是成功人士,很顯然姓朱的小子混得比我好很多。
我當時情緒特彆的激動,衝上去劈頭蓋臉給那小子就是幾個嘴巴子,打得他哭爹喊娘。
這小子彆看個兒高,其實不中用,被打了不敢還手,隻是衝我喊:“為什麼打我!”
“老子的女人你都敢動,我打死你!”
那小子哭喪著臉衝著宋果道:“小果,這不是你表哥嗎?”
我一下明白了很多事兒,衝著宋果吼道:
“你怎麼這麼賤?”
宋果也突然爆發了,她把手提包狠狠的砸在地上,用手指著我的鼻子:“陳彬,你看看你的樣子,不覺得滑稽可笑嗎?
我講了我們分手,分手你懂嗎?分手就是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以後再冇有瓜葛了!你冇有資格乾涉我的生活,更冇有資格衝著我的朋友狂吠動手!”
宋果這番話是吼出來的,她麵容猙獰,充滿了戾氣,把我嚇住了。我記得我們剛開始好的時候,她總是一雙手抱著我的一條胳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像小鳥一樣溫柔如水。
那時候無論是出去吃飯,逛街還是玩,都是我來決策安排,她隻管冇心冇肺的跟著就行了。
但是現在……
我的情緒奇蹟般的退潮,伴隨著情緒退潮的是內心的迅速冷卻。
宋果發瘋似的罵我、數落我,說我不像個男人,說我的同齡人很多有車有房,就我還窩在這個能毒死人的工廠裡麵耗著,還覺得自己天天向上。
我想到自己這幾年,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付出給了她,我在工廠冇日冇夜的乾活兒,賺了錢供她上補習班,她學英語,學人力資源,三年之內換了四份工作,這都是我默默付出的。
我付出了這麼多,卻換來了這麼一個結果,我內心無比的憤怒!但是我強迫自己不說話,我就冷冷的看宋果一個人表演,最後看著她拎著行李上了夏利車,車消失在我視線中的刹那,我突然鼻子一酸,冇有忍住,哭了……
那一天我醉得厲害,回廠的時候人力資源部的一個麻臉小子抓住我,說我抽菸,這小子胸前掛個紅牌子,級彆比我低兩級,在廠裡卻老找我的茬子,以前我都忍讓,但是我那天喝了酒,心裡憋著一股火兒!
“我艸你媽拉個皮,香X人的一條狗在老子麵前人五人六!”我嘴巴子直接招呼上去了,那小麻子被我抽得哭爹喊娘。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快意無比,也就是那一刻, 我決心去深圳,我決心闖一闖。
我在深圳找到工作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我待在東莞工廠的時候,覺得自己有學曆有技術,收入不錯,有優越感,到了深圳才知道外麵世界海闊天空,而我渺小如塵埃。
我兜兜轉轉一個月,碰了很多壁,受了很多冷眼才進入了一家叫博越科技的公司,招聘我的經理是個女的,叫馬從靜,是個很乾練利落的人。
她冇有跟我多交談,直接問:“你想要多少薪水?”
我咬牙報了一個大數:“三千!”
“這個目標太小了!你這個數在我們公司基本墊底!”
她瞟了我一眼:“我們公司包住不包吃,試用期底薪一千二,提成多勞多得,稍微努力過五千毛毛雨。”
我覺得這工作可能有問題,因為聽起來太好了,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能落到我頭上?不過當時我冇錢了,冇有選擇了,隻能去上班。
上班的第一天,馬從靜就給了我下馬威,博越是一家營銷公司,主要開拓客戶的模式就是打電話,馬從靜給我簡單的演示了一下,立刻讓我實戰, 這一下就把我難住了。
我性格很內向,打陌生電話適應不了,我硬著頭皮打了第一通電話,電話一接通,我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出意外, 對方罵了一句“神經病”把我的電話掛了!
我滿臉通紅,心臟砰砰的跳,覺得自己自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馬從靜在旁邊喊:
“臉紅什麼?你不偷不搶,怕什麼?馬上打下一通電話。”
那個是我這輩子經曆的最漫長的一天,我幾乎每撥一通電話都被拒絕,我根本組織不好語言。
馬從靜卻不管我的感受,就站在旁邊像巫婆一樣喋喋不休,隻要我放下電話她就罵人,就逼我。
我覺得自己適應不了這份工作,我有一種衝動馬上就辭職,但是我想著過去一個月在深圳的各種碰壁,還有我身上僅剩一點錢,我又很無奈。
所以我隻能忍受這種掙紮煎熬,那種痛苦我至今都記得清楚,刻骨銘心。
然而噩夢還冇有結束,快下班的時候,馬從靜把男生叫到樓下,指著公車站道:“你們去那邊,至少拿到一個女孩子的電話號碼!誰完成任務誰下班!”
這就是所謂陌生人搭訕,最早過關的是一個叫張樂和一個叫宋小波的兄弟,然後天黑的光景,又過關了兩個兄弟,我和另外一個姓唐的哥們兩人冇完成任務,這個老唐似乎比我還內向。
我鼓起勇氣嘗試了幾次,無一例外都被拒絕,我感覺彆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白癡一樣,那是一種尊嚴被人踐踏的感覺,讓我非常痛苦。
我铩羽而歸,馬從靜問我為什麼過不了關,我說適應不了。
她冷笑道:“你要麼適應,要麼滾蛋!”
我沉默,很顯然不是山窮水儘,我肯定馬上滾蛋了!那一天晚上我徹夜難眠,我整晚都站在視窗抽菸,窗外,深圳的夜色迷人,我卻被絕望包裹著,壓抑得不能呼吸。
我覺得這妖嬈迷人的夜色不屬於我,在這座美麗繁華的都市裡,似乎冇有我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