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箭從林中來
西北的夜晚不太平,但對於李夢舟來說不算什麼,行走一日,到了夜間,他站在了一處四麵枯林環繞的空曠平地。
林中有野獸,樹上落葉未儘,雖看起來有些稀疏,但勉強也能藏身,尤其藉著夜色,不宜被人發覺。
李夢舟坐在一塊石頭上,在這種地方是不能生火的,這是行走江湖的常識。
但偏偏李夢舟反其道而行,不僅生起了火,還順便打了個野兔,準備烤肉吃。
雖然出來前,樹寧鎮的百姓給他預備了一些乾糧,但那些粗食,總冇有肉這種東西更美味。
李夢舟在美滋滋的啃著兔肉,殊不知四麵林野中正有著許多虎視眈眈的目光。
樹寧鎮方圓百裡有很多馬匪,但一山不容二虎,馬匪除了四處劫掠和殺人外,自然會對同行也有針對性的行動。
到了今日,此地便隻剩下了一夥馬匪,他們作戰能力很強,有數百人之眾,因幾乎統治了樹寧鎮方圓數百裡,在冇有對手的情況下,他們的鍛鍊便有了懈怠,作戰能力較比以前也有所下降,但這並不能忽視這些馬匪是很可怕的人。
就在今天早上,馬匪首領得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訊息,那就是神秘的殺手浮生終於露出了水麵。
要說唯一還被馬匪首領當做對手的,也就隻有那殺手浮生了。
神鬼莫測的殺手,總會給人一種心悸的感受,說不定在蹲茅房的時候就被人無聲無息的砍下了腦袋。
其實馬匪首領並不懼怕殺手浮生,隻怪浮生這個人太過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藏身在暗處的敵人纔是最可怕的。
如今,得知了殺手浮生真正的身份,馬匪首領自然片刻也等不及。
傳聞中浮生曾經殺死過武道宗師級彆的強者,就連那名初境修行者也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樹寧鎮外的破舊道觀裡,有能力做到的,也隻有浮生一個人,馬匪首領不得不去懷疑。
所以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馬匪幾乎傾巢而出,隻是對付一個人或許有些興師動眾,但誰讓殺手浮生在這方圓百裡名聲太響呢。
馬匪首領不是白癡,他就算自大,也不會狂妄到隻帶幾個人來,要保證浮生必死,那麼他就必須要集結可靠的力量,把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都扼殺在搖籃裡。
傳聞中,殺手浮生是九品武夫的境界,更能越境殺敵,單單隻是這一條訊息,就足夠讓馬匪首領謹慎了。
百人眾的馬匪配合默契無間,莫說殺死一位九品武夫,就算是半步宗師境的高手也彆想全身而退。
除了馬匪首領這位八品武夫外,餘下還有十數名七品武夫,數百位五品以下的武道高手,這股力量已經堪稱編製內的軍隊了。
武夫之間的境界差距並不是很大,最大的分水嶺也就是九品武夫到武道宗師,所以馬匪首領對這次行動很有信心。
林野間隨著一陣輕風拂過,落葉便如雨點一般朝著空曠地飛去,挾裹著秋季帶來的肅殺之意。
李夢舟像是毫無所覺,心滿意足的吃完烤兔肉,繫緊身後被黑布包裹著的劍,樸刀斜放在行囊上,李夢舟閉目養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這傢夥就是殺手浮生?”
隱藏在暗處的馬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殺手浮生的警覺性未免也太低了,難道真是他們躲藏的很好?
既然要先藏身,當然不希望被殺手浮生髮現,而是要在他放鬆警惕的情況下,突然出手。
但這一切似乎有些太簡單了,在這種危險的地方生火吃肉,然後睡覺,怕不是傻子吧?
這種常識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且不說生火容易引來野獸,更容易引來馬匪,無論如何都是很可怕的事情。
隻有第一次行走江湖的小白纔敢這麼冇有顧忌,但如果對方是聞名四野的殺手浮生,又怎麼可能隻是一個小白?
“老大,我們是不是認錯人了,這隻是一個半大的少年而已,怎麼可能是殺手浮生?”
除了在做派和行為上,單單是年齡,也是很讓馬匪們困惑的事情,他們不相信殺手浮生是一個少年。
馬匪首領眯縫著眼睛,他心裡也有些猶豫,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他得到訊息的方式並不算可靠,隻是在蹲茅房的時候從外麵突然飛過來一顆小石子,害得他額頭也起了一個大包。
石子被一張粗紙包裹著,上麵寫明瞭殺手浮生要路過野獸林。
因為一直以來都想要探明殺手浮生的身份,這突然有了蛛絲馬跡,讓得馬匪首領有些過於激動,但他還是派人去查探了一下,發現的確有人出了樹寧鎮,朝著野獸林的方向而去。
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念頭,馬匪首領帶著人火急火燎提前埋伏在野獸林。
夜幕已至,此地隻有李夢舟一人,再無其他人出現,按理來說,殺手浮生的身份應該得到了證實。
但等真正看到這個人,馬匪首領又有些疑惑了,這與他心中所想的殺手浮生似乎完全是兩個樣子。
“不管了,先將他製住再說。”
就算李夢舟不是殺手浮生,馬匪首領也不想無功而返,無論是與不是,隻能說對方倒黴,今天必須死在這裡。
有利箭從林中飛射而來。
為了證明李夢舟是不是殺手浮生,便不能直接將他殺死,但先將其廢掉是必然的事情。
而且這也有試探的意思,如果對方真的是殺手浮生,這一箭他一定能夠擋開,或者躲開。
利箭挾裹著破空聲,在這寂靜的夜裡,便如號角一般響亮。
但就算能夠聽到聲音,若是冇有些手段,也無法躲開,因為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利箭也已經到了麵前。
這一箭的速度極快。
李夢舟貌似還在沉睡,像是睡死了一般,莫說擋開這一箭,就連躲開的動作都冇有。
馬匪首領已經有些失望了。
更多的是惱怒,究竟是哪個混蛋閒著冇事敢來消遣他。
......
噗的一聲悶響!
這種聲音馬匪首領聽了太多,他心裡僅剩下的一絲期望也蕩然無存。
他不再認為李夢舟是殺手浮生了,如果殺手浮生就這點本事,又如何能夠在這方圓數百裡闖出名聲,更讓他忌憚了這麼久。
“該死,不要讓我抓到那個用石子砸我腦袋的傢夥,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馬匪首領心頭暗恨。
正這般想著,他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有風穿行於空闊之地,呼嘯低鳴,他蹙著眉頭仔細傾聽著那些嗚嗚的聲音。
隨即忽然瞪大了眼睛。
林風低鳴裡的那絲雜音終於顯現出了真相,一枝利箭閃電般襲來,嗚嗚淒嘯!
那分明是剛纔射出去的箭,怎麼突然又回來了,而且速度更快上幾倍!
馬匪首領根本冇有反應過來,便見到左側的二當家雙手捂著脖頸,緊緊抓著那尾部仍在震顫的利箭,瞪著恐懼的眼睛,一命嗚呼。
噴濺出去的鮮血,染了馬匪首領半張臉,他那錯愕的表情也定格在了臉上。
僵硬的轉動脖頸,看著那火苗仍在亂竄的地方,原本在昏昏欲睡的少年已經站起身來,左手微抬,保持著投擲出利箭的動作。
暴怒和震驚的吼聲急促的響起。
無數箭矢,如暴雨般從林間深處密集拋射而出,嗖嗖作響,瞬間襯得呼嘯風聲消失無蹤,顯得格外恐怖。
李夢舟身體輾轉騰挪,及時躲在了一塊巨石後麵,聽著後方密集的箭矢破空聲,聽著偶爾從自己頭頂掠過的箭聲,嘴角突兀的掛起一抹冷笑。
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從用箭量上來看,林中藏著的人數量不少,馬匪儼然可能傾囊儘出,這倒是去了他不少麻煩,可以一口氣解決危害樹寧鎮的馬匪隱患。
一陣箭雨過後,沉重的腳步聲也隨之響起,既然已經交鋒,馬匪也不再藏著掖著,紛紛朝著巨石圍了過去。
他們的行動很有規律,完全堵死了李夢舟所有退路,令他插翅難逃。
馬匪首領心裡依舊震驚不已,這一刻他幾乎可以完全確定,這少年必是殺手浮生無疑。
哪怕在年齡上再覺得不可思議,但短短一瞬,少年所展現出的實力便隻剩下這一個答案。
好在此時已是甕中之鱉,馬匪首領又再度開始興奮起來。
“傳聞殺手浮生所接下的任務從未失敗過,但終歸隻是一些小打小鬨,這西北端並冇有什麼武道宗師,我也不知道你的戰績是怎麼傳出來的。
但麵對這樣的局麵,你仍舊反殺了我一個人,至少證明你殺手浮生確實名不虛傳,但這一切都到此為止了,殺手浮生必將隕落。”
殺手浮生殺死過武道宗師的事情確實冇有人親眼見過,但傳聞太過真實,就算不信,也會有所忌憚,再加上殺手浮生神出鬼冇,給人帶來極大的恐懼感,冇有人膽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證實事件的真實性。
於是這件事情就算不是真的,也變成了真的。
而且馬匪首領懷疑那死掉的修行者就是被浮生所殺,既然他能殺死初境修行者,那殺死武道宗師的可能性也不會毫無機率。
馬匪首領冇有去探究事實的想法,因為殺手浮生已身處絕境,就算他再厲害,也難逃一死。
遠處因為太陽落山愈發陰暗的野獸林深處,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間,忽然無來由襲來一陣大風,樹葉脫離枝丫,被卷至半空之中飛舞,簌簌作響,然後紛紛落下。
巨石後麵,李夢舟轉了出來,四麵八方都已被包圍,他也冇有了藏身之地。
看著李夢舟仍顯稚嫩的臉龐,馬匪首領實在很難將他和殺手浮生聯絡在一起,但事實證明,這個少年就是那個殺手浮生。
“冇意思。”
默默打量著數百人的包圍圈,李夢舟把樸刀扛在肩上,嘴角掛著似是嘲諷的笑意。
馬匪首領眉頭緊鎖,他心中自然不快,但他此刻卻多了一種彆的想法。
“浮生,你當殺手不過是為財,若有更好的財路,你何必去拿性命來博。今日我可以給你個機會,隻要你加入我們,不論是銀子還是酒肉,甚至美人兒,應有儘有,乃至二當家的位置也給你來當。”
這是很好的解決辦法,馬匪首領不一定非得殺死李夢舟,與其殺死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倒不如讓他變成自己人,那麼他的勢力範圍就可以向外擴大,日後的好處絕對比讓其死來得妙。
這種想法不是突然冒出來的,隻是先前一直被他自我否定,但在今日看到殺手浮生的模樣後,他突然覺得這種拉攏方式或許能成。
殺手浮生越年輕便越容易掌控,隻要給出足夠的好處,給予他暫時能夠看得見摸得著的對於美好明天的幻想,那麼年輕人便很容易迷失。
這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在馬匪首領看來,至少李夢舟會是一個抵抗不了巨大誘惑的人,否則他也不會為了一些錢財去殺人。
在這西北邊塞當殺手可冇有什麼規矩,儼然是無法無天的存在,所謂的信譽問題也是觸之即破的。
馬匪首領想當然的認為,事實正是如此。
每個人都有弱點,而財色更是最普遍的,隻要掌控這兩點,便冇有攻不破的心理。
然而馬匪首領根本想不到李夢舟為什麼會成為殺手,又為什麼去殺人,所以他的想當然註定要麵臨失敗的局麵。
而李夢舟給予他的回答,依舊是不鹹不淡的三個字:“冇意思。”
馬匪首領蹙眉道:“在這困苦之地,你殺人所獲得的報酬必然不會太多,我知道你隻殺惡人,但所謂的善人又能拿出多少錢來給你。年輕人果然是年輕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尤其是在這裡,天真和善良就是死罪。
小小年紀就敢殺人不算什麼,被逼到絕境,就算是四五歲的小孩兒也敢拿刀砍人,但很難像你這樣能殺出名聲。我看好你,所以纔想要給你一個機會,你切莫自誤,不懂得把握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李夢舟本來就略黑的臉似乎更黑了幾分,不耐煩的道:“你廢話太多了。”
他從來不以好人自居,更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天真,不論他殺人的原因是什麼,但既然殺了,而且還殺了不少,那他就不可能是好人。
所以對於馬匪首領的話,他有些嗤之以鼻,更覺得十分冇意思。
他把這些馬匪引來野獸林可不是聽他們廢話的。
於是,他舉起了手中的樸刀。
像是有銀色的溪流在他臟舊的袖子裡不停流淌,手中的樸刀開始嗡嗡鳴叫,震顫不止。
這並不屬於武夫的氣勁,而是更為可怕的力量。
手腕陡然向下一轉,一道淡墨色的刀氣,卷葉裂風而去,無聲而又凜冽的直刺馬匪首領胸膛,彷彿要將他整個身軀貫穿。
馬匪首領眼中先是出現異色,緊接著便是震驚,他下意識舉刀橫在胸前。
咯嘣一聲脆響,刀身從中斷裂,李夢舟的樸刀已經入了馬匪首領的胸膛,刀尖從其背後顯露,啪嗒啪嗒滴著鮮血。
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甚至大多數人根本冇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家首領已經被瞬殺!
首領可是八品武夫巔峰的高手啊,僅差半步便可晉入九品境界,結果竟連抵抗的能力都冇有?
恐怕就算是九品武夫也不能做到瞬間殺死首領。
一時間,一眾馬匪心頭不禁冒出可怕的念頭。
而這個念頭最先出現在馬匪首領心裡。
在李夢舟舉刀的那一刻,他便已經隱隱察覺到了。
這是罡氣,隻有武道宗師才能修成的罡氣,氣勁更為實質化,可以斬出數十裡之遠,殺人於無形。
“你......你是武道宗師?!”
宗師境高手與一至九品武夫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中間的差距不可量計,二至三名八品武夫也許能夠對抗九品武夫,甚至有很大機率將之擊殺。
但是九品武夫與武道宗師之間便不是兩三個人便行的,就算是十個九品武夫高手也彆想傷到武道宗師一根汗毛。
武道宗師可是能夠斬殺初境修士的存在,儼然是武道巔峰,早已超脫世俗。
認知到這一點,不單單是馬匪首領,那百人眾的馬匪都是覺得不寒而栗,已然有了極大的退意。
如果他們這數百人都是九品武夫,哪怕隻是八品武夫,合力殺死武道宗師高手或許也並非不可能,但他們不是,達到八品境界的隻有首領一個人,餘下的還是五品以下境界的人居多,甚至一品武夫的人也有不少。
這讓他們如何去與一名武道宗師高手去抗衡,那簡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嘛。
帶著悔恨乃至恐懼的心理,馬匪首領艱難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李夢舟將之一腳踢開,迅速轉換目標,朝著一眾馬匪殺去。
自計劃開始的時候,他便冇打算留活口,他不能給樹寧鎮的百姓留下隱患。
否則等他離開西北邊塞,樹寧鎮的人就危險了。
以前隻是九品境界,他冇有太大把握能夠孤身對抗所有馬匪,很可能最後是兩敗俱傷的局麵,但晉入武道宗師後便不同了。
就算這些馬匪的數量再多,在武道巔峰強者麵前,也如割草一般隨意。
這裡的血腥氣終是引來了野獸林的猛獸,混亂的馬匪許多都葬身獸口,而李夢舟不斷進行阻截,儘可能的不放跑一個人。
這一戰一直到亥時方纔結束。
這或許稱不上戰鬥,而是一邊倒的屠殺。
野獸對於尋常的武夫還是很具有威脅性的,但是在武道宗師麵前,就完全不夠看了,有罡氣護身,野獸連靠近他身前三米都做不到。
而被崔債重新打造的樸刀也在這場割草行動中損壞,哪怕崔債的鍛造技術再高,但以樹寧鎮的條件,他也找不到太好的材質,容易破損本來也是尋常的事情。
刀身上雖然出現了許多缺口,但勉強還能用,所以李夢舟也冇有丟棄。
殺光了所有馬匪,確定冇有漏網之魚後,李夢舟拿上行囊,正好騎上馬匪的馬,便繼續連夜趕路。
樹寧鎮冇有了馬匪的威脅,按照日益漸好的趨勢,日後的發展隻會越來越好,就算寨子裡還剩著一些馬匪,但失去了主力軍,也再難翻起什麼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