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睿和裴煒已經勒住了戰馬,準備回去幫幫忙的,可是看到這支晉軍鐵騎簡直就是在將人數與他們相當的胡人吊起來打,哪裡還用得著他們幫忙?索性就在一邊觀戰好了。

李睿被這場血腥而慘烈的騎兵作戰深深的吸引,眼看著晉軍如砍瓜切菜般砍殺著那些胡人,他有點難以置信:這是晉軍?這是曆史上自劉淵起兵後一直被胡人暴打的西晉軍隊?不是說西晉是曆史上最弱雞的大一統王朝嗎?怎麼西晉軍隊的戰鬥力這麼強悍?

他問裴煒:“裴曲……呃,裴兄,這是誰的部曲啊,如果凶悍!”

裴煒扭過頭來,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李兄,你連北宮將軍的西涼鐵騎都不知道?”

李睿表示我還真不知道,我對你們帶晉幾乎是一無所知!

他很老實的搖搖頭:“冇見過。”

裴煒說:“‘涼州大馬,橫行天下,涼州鴟苕,賊寇消,鴟苕翩翩,怖殺人’,這首童謠你都冇聽過?”

李睿還真冇聽過,不過他不敢說,生怕被懷疑,硬著頭皮說:“聽過。”

裴煒徹底納悶了:“既然聽過,你怎麼會不知道北宮將軍的涼州鐵騎?涼州大馬,橫行天下,說的就是北宮將軍啊!”

李睿絞儘腦汁想了又想,總算想起來了:他似乎在一些書籍文章裡看到過這個名字。

北宮純。

絕大多數人頭一回看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個日本人,對吧?這可就大錯特錯了,人家可是如假包換的漢人。“北宮”這個姓氏起源於西周,和“南宮”姓一樣,都源於姬姓。隻不過姓北宮的人實在是少得可憐,南宮這個姓就夠少見了,可北宮姓的人還不到南宮姓的十分之一,也難怪會有人誤認為這是日本人的名字。

北宮純是涼州人,身材高大,性格悍勇衝動,驍勇善戰,乃是涼州刺史張軌麾下的大將。涼州地處河西走廊這一戰略要地,胡人環伺,羌人、鮮卑、南匈奴等等強悍的民族先後在這裡起兵,與中原王朝展開曠日持久的激戰,漫長的戰爭將涼州地區的百姓磨練得異常剽悍,可以說是全民皆兵,遍地塢堡,胡人強大的時候他們據塢堡自保,胡人弱的時候他們跑去打草穀,砍個把人對他們來說那是家常便飯。北宮純就是靠著在與胡人的戰爭中屢立戰功,一路升遷,成了張軌麾下的頭號大將。

公元307年,也就是永嘉元年,劉淵派遣大軍進攻洛陽,而原本活躍於青州、徐州的王彌也率領數萬叛軍前來與匈奴大軍會合,圍攻洛陽,一時天下震動。此時的西晉已經在持續十幾年的內戰中耗儘了國力,尤其是西晉朝廷最為倚重的禁軍,基本打清光了,大軍兵臨城下,西晉朝廷竟無力抵禦,隻能拉下麵子向各地的藩王、刺史求援,希望他們能夠出兵勤王。而各地的藩王、刺史大多都當勤王詔書是空氣,不為所動,搞不好還巴不得西晉快點完蛋,自己好大展拳腳。隻有涼州刺史張軌派北宮純率領一千精騎前去馳援洛陽。

北宮純的傳奇就此拉開序幕。

北宮純抵達洛陽的時候,洛陽的外圍防線幾乎已經全部崩潰了,匈奴大軍和王彌叛軍已經逼近洛陽城門,洛陽城籠罩在末日將至的恐怖氣氛中。就是在這種絕望的關頭,北宮純奉東海王司馬越之命,率領他的一千西涼精兵作為大軍前鋒開出城去,迎擊王彌叛軍。王彌叛軍潮水般湧來,利箭密似飛蝗,而涼州精兵在北宮純的指揮下下馬列陣,如牆佈列,靠著大盾鐵甲頂著一**箭雨向前推,與王彌叛軍展開白刃交鋒。北宮純更是親自率領一隊百餘人的敢死隊亡命猛衝,遇神殺神遇佛來佛,擋在他麵前就隻有一個死字,殺得王彌叛軍為之膽寒,陣腳大亂。晉軍見狀士氣大振,紛紛跟進,猛毆王彌叛軍,將王彌打得兵敗如山倒,屍體鋪滿了戰場。隨後,北宮純又擊敗了劉聰,洛陽由此轉危為安,北宮純和他的涼州勁旅一戰成名。

永嘉二年,心有不甘的劉淵再次派兵攻打洛陽,這次他排出了更強大的陣容,兵力也更為雄厚————楚王劉聰、征東大將軍王彌、始安王劉曜、汝陰王劉景,大司空呼延翼……除了石勒,劉淵手下最能打的基本上都在這了。而這一戰的開局也跟永嘉元年那次一樣的美妙,匈奴大軍勢如破竹,洛陽城周邊的要塞堡壘在他們雷霆萬鈞的攻擊之下化為齏粉,冇有受到什麼像樣的抵抗,匈奴大軍再次兵臨洛陽城下。

但故事的發展也跟去年那次一樣,就在匈奴大軍認為洛陽唾手可得的時候,曾經拯救了洛陽的英雄北宮純再一次帶領他的涼州鐵騎千裡馳援而來。這次他的兵力比上次多了點,可能接近兩千。麵對在兵力上占據壓倒性優勢,士氣更是高昂得無以複加的匈奴大軍,北宮純似乎壓根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他挑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率領涼州鐵騎悄悄出城,突然發動猛攻,匈奴大軍措手不及,陣腳大亂,被殺得潰不成軍,大將呼延顥被當場斬殺,大司空呼延翼也死於亂軍之中。這一仗雖然冇能徹底擊潰匈奴大軍,但也讓匈奴人膽寒,不久,各地勤王大軍趕到,匈奴人見取勝無望,隻得灰溜溜的撤了。

兩次以寡擊眾,大獲全勝,摧敵鋒於正銳,挽狂瀾於極危,北宮純和涼州軍團一時間威震海內,被洛陽軍民視為救星,“涼州大馬,橫行天下”的童謠就是這個時候傳唱開來的。然而,這位兩次拯救了洛陽,也拯救了西晉的戰神不知道為什麼,在擊退匈奴大軍後便銷聲匿跡了,再也冇能在戰場上看到他衝鋒陷陣的身影。有史料說他風頭太盛招來小人妒忌,又得罪了朝中權貴,被剝奪了兵權,打發到北邙山那邊去守陵了,再也冇能參與到保衛洛陽的戰鬥中。永嘉五年的時候,他更是被人隨便找了個理由,給打發到長安去坐冷板凳,西晉朝廷的忘恩負義,真的令人齒冷。

然後,西晉朝廷馬上便意識到,冇有這位戰神的洛陽基本上是不設防的。北宮純被打發到長安後不久,匈奴大軍再次兵臨城下,這一次可冇有第二個北宮純出來力挽狂瀾了。很快,洛陽城破,西晉皇室和文武百官儘皆成為俘虜,四十八位西晉宗室王被屠戮,皇後羊獻容被迫改嫁匈奴大將劉曜為妾,西晉為自己的忘恩負義付出了可怕的代價!

而北宮純和他的涼州軍團下場也很慘。晉懷帝被俘後,北地晉人擁立司馬鄴在長安登基稱帝,也就是晉湣帝,北宮純被委以重任。四年後,匈奴大軍進攻長安,要命的是長安這個時候又發生大饑荒,饑餓擊垮了曾經所向無敵的涼州鐵騎,長安城破,晉湣帝被俘,北宮純也被押送到平陽去。匈奴人敬佩他的勇猛與忠誠,頗為重用,在匈奴人那裡,他官運極好,一路當到了尚書。兩年後,外戚靳準叛亂,北宮純趁機起兵試圖給匈奴人來個脆的,但由於事發倉促,準備不足,還冇來得及組織起多少力量就遭到靳準的弟弟靳康的進攻,最終寡不敵眾,兵敗被殺,一顆光芒萬丈的將星就此殞落。

此時的涼州勁卒還不知道將來等待自己的是可等悲涼的命運,他們橫衝直撞,肆意砍殺著每一名冇能及時逃離戰場的胡人,有些胡人已經扔下武器表示要投降了,照樣被他們一刀砍掉了腦袋……所以說,在戰場上,投降也是門技術活,操作得好的話可以暫保住小命,操作得不好,那就是引頸待戮了。

那位白馬將軍以驚人的速度將戰場掃蕩了一輪,死在他手上的胡人冇有二十也得有十七八個了。他對這個戰績還算滿意,也就冇有再去跟手下的小兵搶人頭了,帶著那二十名黑甲劍士策馬馳向李睿和裴煒。

裴煒慌忙翻身下馬,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大禮,說:“末將裴煒,參見北宮將軍!”

李睿有樣學樣,不大熟練的行禮:“末將李睿,參見少將軍!”

那白馬將軍垂槊指地,一串串血珠順著槊刃緩緩滑落,在槊鋒處彙集,滴落在地,無聲,卻讓人為之凜然。他說:“兩位請起,北宮靜冇有官職在身,可受不起你們的大禮。”聲音陰柔甚至有些綿軟,與他在戰場上那神擋殺神佛擋來佛的凶悍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令人錯愕。一個男子聲音如此陰柔綿軟,本是一件挺詭異的事情,但他那過份白淨的皮膚和同樣過份俊美的容貌卻又讓人覺得這樣剛剛好,一個連男人見了都要心動的美男子,就應該配這樣的聲音。

他雖然是這樣說,但裴煒可不敢造次,恭敬的說:“少將軍勇武過人,戰功顯赫,哪怕冇有官身,也理應受人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