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張氏剛剛進院子,背了大半揹簍玉米棒子,她自己有半畝地,是她和林長生的全部倚仗。剩下的地她有心無力,都讓二郎三郎分著種了,每年拿些糧過來,因為這個事情,郭氏已經明裡暗裡的抱怨過好多回了。楊氏倒是不說什麼,但是張氏知道,她的意見不比二郎家的少。

林長生拄著柺杖出了屋子,站在堂屋門口,扶著門框站直了身子,喊了一聲:“祖母!”

張氏一腳剛剛踏進灶房,聽見他的聲音忙轉身朝他走去:“長生,怎麼起來了?太陽落山了,外麵起風了,不要再受了涼。”

林長生點點頭:“我知道,躺太久了,頭疼的厲害,我就在外麵站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張氏鼻子一酸,忙扯了了板凳挨著牆邊放下,扶著他過去:“祖母知道你想看看外麵,那就看看吧!”

當年林長生出生,有過路的道士上門討水喝,曾說過他命格有異,他自己這副身子不足以支撐這樣的命格,有早夭之相,活不過十八歲。

張氏不信這話。

這是她的孫子,活生生的一條命啊!

可是命中註定,由不得你不信。長這麼大,林長生的身體就冇有好過,拿藥當飯吃,大部分時間都是躺著,就是這院子裡麵他一年也呆不了幾回,更不要說去外麵走走了。

張氏掰著指頭算著,還有三個月,昭昭及笄,林長生也十八歲了。若是真的能熬過去,就讓兩個人圓房,不管怎樣,大房總不能絕了後。

至於離家的林長貴,一去不回,冇有半點音訊,張氏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林長生坐在板凳上,拄著柺杖身子靠在後麵的泥牆上,瘦弱清雋的臉微仰,出神的望著外麵的老槐樹,眸子裡滿是不捨。

或許,這是自己最後看這所院子了,也或許,他明日還能看一回。

藥味兒從廚房裡麵飄出來,不多時,昭昭就抬了藥碗出來了。

“長生哥,藥已經好了,稍微涼一點就可以喝了。”

林長生點頭:“稍微涼一點我自己喝,你去忙吧。”

昭昭脆脆的應了一聲,這纔去揹簍裡麵掏兔子,然後將兩隻冇有斷氣的兔子丟在柴火垛子邊上的籠子裡頭。

那裡麵還有幾隻兔子,都是近日昭昭弄回來的。

回頭她燒水一邊給雞褪毛一邊跟張氏商量:“祖母哪日去集上,我瞅著籠子已經滿了,賣掉應該能抵些藥錢了。”

張氏點頭:“地裡麵還有兩日就能忙完,忙完了我就去一趟。”

正說著話,郭氏哭喊著從老槐樹下麵的路上跑了上來,拽著那籬笆門就是一陣猛晃。

“娘,娘,你可要為彩玉作主啊!”

黑子汪的一聲就衝過去,即便隔著門,依舊嚇的林氏一陣腿軟。

張氏把手上的玉米棒子丟在了筐子裡頭,起身到門口,沉聲道:“好端端的你又發什麼瘋?”

郭氏手指著昭昭:“你問問那個小賤人乾了啥?我可憐的彩玉——”

張氏回頭看了看頭都冇有抬的昭昭,喊了她一聲:“昭昭,扶長生回屋,”

說完,嗬斥了虎視眈眈的黑子一聲,自己開了門出去問郭氏:“彩玉怎麼了?”

郭氏隻管哭著罵昭昭,有用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氏氣急,隻能拽著她一道朝路下麵的二房走去。

昭昭扶著林長生小心翼翼的朝屋裡走,林長生忍不住問昭昭:“不知道二嬸這又是鬨的哪一齣。”

說罷,看了昭昭一眼。

昭昭扶著他進屋,伺候他上床躺下才道:“我大概知道她為什麼鬨了,林彩玉被蛇給咬了。”

林長生蹙眉:“這個季節還有蛇?那昭昭你還是少去山上了吧!”說罷,又覺得失言,自己哪有底氣說這話,要不是昭昭三天兩頭的進山,這日子怕是早都過不下去了。

昭昭冇有吭聲,幫他掖好被子,然後去外麵拿了已經溫了的藥進來看著他喝了,然後才道:“這個季節冇有蛇,是她運氣不好。”嘴欠的人都要付出代價的。

林長生喝完藥之後想了想道:“昭昭,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你躲著些,若是躲不過你就直接打回去吧。”

昭昭眼睛一亮:“真的?可以打回去?”自動忽略前半句話,她早就想揍人了,奈何祖母張氏不許,總說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來。

林長生失笑,點了點頭:“總歸自己不吃虧就行。”他活著護不住昭昭,總是讓她受委屈,死了就更護不了她了。以後她得一個人生活,總歸要強硬一些纔好。

正說著話,黑子在外麵呼哧呼哧的,然後汪的叫了一聲,有人來了。

昭昭忙出屋,卻見一個清瘦的少年笑嘻嘻的進了院子。

“二金哥!”

“昭昭!”

林二金衝著昭昭打了招呼,然後輕車熟路的進了屋。

林二金今年十六,比林長生小一歲多,生的眉清目秀的,一副乖孩子的樣子,偏偏性格與長相南轅北轍,跳脫的不得了。早兩年他娘劉氏經常攆在他後麵打,得跑大半個村子,雞飛狗跳的。他爹跟林長生的爹是堂兄弟,算是又隔了一房,兩個人的關係卻好的很,是林長生在村子裡唯一的玩伴,隔三岔五的來找林長生,跟他說一些外麵的瑣碎事情,不管他說什麼,林長生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進屋喊了一聲林長生,就自來熟的扯了板凳在床邊上坐了,問林長生道:“今日感覺怎麼樣了?”

林長生點點頭:“好多了,剛纔還出去在院子裡麵走了走。”

林二金臉上的笑就更濃了,嘴巴都裂到耳根子上了。

“那感情好,能在院子裡麵走動了,再好好養養,說不定開春就能去院子外麵走走了。”

林長生點點頭:“說的極是。家裡忙完了嗎?”

林二金道:收的差不多了,種,還得等幾日。

“那就好,要是還冇有忙完你跑來串門,菜花嬸又得罵人了。”

林二金笑嘻嘻的答道:“罵唄,我就當她唱山歌了。”說完又道:“哎,我今天上山了,看見那個林彩玉在山上摔了個狗吃屎,在那裡哭喊著有蛇咬她。笑死個人了,這都什麼時候了,蛇都貓冬了。”

林長生道:“你看見了冇有過去看個究竟?”

林二金連連擺手:“開什麼玩笑,我就遠遠的看了看,哪裡敢過去。萬一那臭丫頭倒打一耙說是我推的她,我跳進浮羅江都洗不清。那丫頭倒打一耙的事情乾的不是一回兩回了,玩的可溜了。”

正說著呢,張氏的聲音就從外麵傳過來:“昭昭,你在山上推彩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