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英媚從大明寺歸來,小轎子緩緩前行,微風拂麵,帶來一絲清涼。

主仆三人坐在轎中,依舊沉浸在方纔在大明寺外所見的美景與一路上遇見的趣事中,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忽然從定北侯府的後巷竄出一個小廝,急得滿頭大汗,一看見蘇英媚的轎攆,連滾帶爬衝上前來:

“夫人,老祖宗急著找您呢!”

蘇英媚聞言,心中一驚,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麼?”

幾人急忙往後宅院子走去。

路上,蘇英媚才從苦著臉的小廝嘴裡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和李舒桃有關係。

自從蘇英媚鬆口讓李舒桃主持周澤南的生日宴,定北候又去了壽喜樂幾次,不知給老祖宗灌了什麼**湯藥,哄得老祖宗也默許了生日宴的事情。

有定北候和婆婆王氏的支援,老祖宗的默認,李舒桃愈發有了底氣,準備給周澤南準備一場盛大的生日宴,展現自己的能力。

於是,李舒桃開始忙碌起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請帖。

原本老祖宗的意思是,請幾門走得近的親戚,聯絡一下感情就好,不必張揚到眾人皆知。

可李舒桃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生日宴上展露自己的威風。王氏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聯絡一下孃家,顯擺顯擺自己的地位。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請帖寫了一堆,竟然發得到處都是。

“不知道那位李夫人究竟在想些什麼,竟然把咱們老夫人的孃家太原王氏的請帖,發到臨川王氏去了!”小廝哭喪著臉說道。

蘇英媚差點笑出聲來,好懸纔將臉上的表情繃住。

她隻知道李舒桃父母雙亡,即便出身李氏貴族,也未必有掌管世族大家的能力;她不知道,此人竟然能做出這樣的蠢事。

難怪老祖宗生氣,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定北侯府的臉麵都要丟儘了。

太原王氏和臨川王氏雖然都姓王,但到底是兩家,差距大了去了。

即便互相有姻親,關係還算緊密,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偷偷笑話太原王氏和定北侯府的婦人不會理家?

到時候,不僅定北侯府臉上難堪,太原王氏也無辜受牽連,說不準就是親家變仇家。

更何況,現在明麵上的定北侯府女主人還是她蘇英媚,一旦傳出定北侯府女眷理家不善,不知真相的人隻會覺得是她蘇英媚無能,這不還是在打她的臉麼?

蘇英媚在心底笑夠了,也正色起來,麵容肅穆趕往壽喜樂。

壽喜樂內,周李氏打發下人將周澤南抱回去,看著一旁坐著猶如鵪鶉一般縮頭縮腦的王氏和李舒桃,氣得直跺手杖:

“你們倒是會做事,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結果就辦出來這種事?”

李舒桃雖然在府中鬨得風風火火,但她終究隻是一個妾室,身份低微。周李氏根本就冇把她放在眼裡,隻逮著王氏一個人罵:

“這麼多年了,老身教你管家教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樣一點長進都冇有!”

王氏當著兒媳婦的麵被罵得狗血淋頭,麵上無光,隻覺得地縫太小,鑽不進去。

正巧這時候蘇英媚走進來,一見周李氏還在氣頭上,連忙走過去撫著老祖宗的胸口,勸道:

“老祖宗彆生氣,都是下人們做得不好,您要罵什麼都行,隻是彆氣壞了身子。”

周李氏看見能乾活兒的人來了,也不和她拉扯,直接問道:

“寫給王家的請帖,你知道了冇有?”

蘇英媚正色回答道:

“是,下人們都說了。請帖是昨日送出去的,如今已經走出去一日,怕是快馬也趕不上了。”

周李氏一聽快馬趕不上,慌了神,瘦乾的手緊緊箍住蘇英媚的手臂,平時細細眯著的眼睛也瞪大了幾分:

“這事兒真是麻煩,臨川王氏若是知道了,隻怕會笑掉大牙。我們定北侯府的臉麵都要被丟儘了。”

“快送信給侯爺,讓侯爺安排軍裡的馬去追!”

蘇英媚聽了這話,心底不禁冷笑一聲。

軍規極嚴,無令調兵即為造反。周李氏是真的昏了頭,竟然想出這種掉腦袋的昏招來。

蘇英媚不動聲色地將周李氏的手扒拉開,她直接略過了越權調兵這個話題,冇有直接反駁周李氏的話,而是從另一個角度緩緩解釋道:

“侯爺近幾日在城外軍營中辦事,若是此時派人過去,也是宵禁時刻,出不了城了。”

“最快,也隻能等到明日。”

周李氏聽完,臉色頓時大變,她怒氣沖沖地說道:

“明日!隻是耽擱了一天,快馬就已經趕不上了。若是耽擱到明天,就再也冇有辦法了。”

到時候他們定北侯府的女眷,會成為京城世家的笑柄!

此時唯有一個法子……周李氏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一咬牙,將蘇英媚的手臂抓得更緊,厲聲道:

“你去派人,讓城門的看守放下人們出去。你曾經是臨川公主,是皇帝的親妹妹,皇帝一定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責罰你的!”

“你已經嫁入定北侯府,是周家婦,一定要為定北侯府做打算。”

蘇英媚聽著周李氏的話,目光一冷。

怪不得要急著喚她回家,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

也是,在周李氏的眼中,蘇英媚就是一個極好用的管家,加上她公主的身份,有皇帝的庇佑,簡直是定北侯府的保護傘。

周李氏從來冇想過,蘇英媚若是真的依仗自己的身份打破宵禁、越權調兵,皇帝對她會多麼失望。

她不顧皇兄的立場,為了讓定北候能夠平位襲爵,已經讓皇兄失望過一次。

她不能再讓皇兄失望第二次了。

蘇英媚臉上還是那副毫無破綻的笑容,彷彿一切儘在掌控之中,卻完全冇有接下週李氏的話茬:

“其實哪裡需要那麼麻煩,咱們自己差人去追就是了。”

還不等周李氏發問,蘇英媚快言快語說道:

“老祖宗是知道的,妾身的封地就在臨川。咱們既然追不上,就派人去臨川的主路上堵著,把請帖攔下來,不就行了?”

周李氏聞言,眉頭緊皺,不耐煩道:

“追都追不上,你要如何派人去堵著?”這不是胡鬨嗎?

還是用動用軍馬更好!

蘇英媚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咱們走水路。”

京杭大運河聯通京城與江南地區,是條古老而繁忙的水上通道,船隻往來,一日千裡,是溝通南北的重要紐帶。

侯府的下人隻要先走京杭大運河,再走撫河水道,這樣便能抄近路,在送信的信使之前達到臨川。

周李氏聽完蘇英媚的計劃,恍然大悟,身體也逐漸放鬆,慢慢靠在靠枕上。

她思索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斷言道:

“這樣是最好的,不必吝嗇價錢,包一條最快的船,一定要把這件事辦好!”

又要我自己貼錢……

蘇英媚皮笑肉不笑:

“這是自然。通州的船商常年備著快船,咱們多使點銀子就是了。”

到這裡,周李氏才緩緩露出一個笑模樣,拍了拍蘇英媚的柔荑,臉上的褶子如同菊花展開:

“到底是孫媳婦能乾,以後有孫媳婦坐鎮,老身就不必為侯府的事情操心了。”

蘇英媚聽著周李氏的誇讚,心中卻無半點喜悅。她知道,這不過是周李氏的一句場麵話而已。

蘇英媚纔不想管這樣的爛攤子,她現在滿腦子想著怎麼和定北侯府脫離關係。

老祖宗非要抬舉她,她也就順勢裝模作樣:

“孫媳婦還年輕,還得仰仗著老祖宗,才能安心呢。”

周李氏聽著蘇英媚的話,心中滿意,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幾分。

她輕輕拍了拍蘇英媚的手,說道:

“你這個孩子,就是懂事。有你在,我這老太婆也就能安心了。”

祖孫二人互相拉扯,和樂融融。

李舒桃將此景看在眼裡,心中翻湧著嫉妒的黑潮。

她做錯事後,原本有一絲慌亂,但很快被欣喜所取代——這樣麻煩的事,一旦蘇英媚處理不好,她的好印象就會在老祖宗這裡大打折扣,將來自己取而代之的機會也就更大。

冇想到,蘇英媚輕而易舉將原本的危機解決掉,還得到了老祖宗的讚賞。

這下,原本因為定北侯的寵愛而偏向自己的下人們,也意識到侯府裡真正有能力有手腕的是蘇英媚,而不是她李舒桃。

李舒桃俏臉微白。

她這次闖下了禍,老祖宗定然對她不喜歡,周澤南的生日宴恐怕還是會由蘇英媚主持……

她為了周澤南的生日宴,辛苦操勞多日,甚至不顧惜自己腹中還懷著一個孩子,人瘦了一大圈。

結果,多日的心血全白費了。

李舒桃咬緊下唇。

等定北候從軍營中回來,她一定要將定北候留在小金枝歇上幾晚。

幾人順勢在壽喜樂吃了晚飯。

飯後,周李氏讓蘇英媚抱著周澤南玩兒了一會兒,纔好似不經意間說道:

“今日的事,都是女人的事情,不必告訴侯爺了。”

話雖然是對著所有人說的,周李氏的目光卻是緊盯著蘇英媚,似乎生怕她有一絲的不愉悅。

“是。”

蘇英媚知道,周李氏終於意識到,後宅的事情不能影響到定北候的仕途。她也懶得拿這件事去跟定北候扯皮,十分爽快的答應下來。

“有了這麼一出,依老身看,李氏也不必管家宴的事了,還是由孫媳婦來管,這是最好的。”

周李氏得到了令她滿意的回答,也給出了自己的回報,也就是將家宴的主持權重新交回蘇英媚手裡。

李舒桃雖早有預料,但被周李氏當麵講出來,就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尊嚴和麪子都蕩然無存。

而蘇英媚的話,卻讓在座眾人皆是一驚。

“孫媳婦覺得,家宴一事,還是李妹妹接著管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