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州,東陵城。
“你要讓那個傻子上桌吃飯,就彆認我這個娘!”
“今天可是重陽,他是你女婿,也是我的夫君,你要讓他在外麵凍著,這飯我也不吃了!”
“就是啊姐,彆這麼拗,你看哪家有讓倒插門上桌的?”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麼對他的?”
正值重陽,呂家府邸內燈火通明,大廳裡燒著炭火,一家人圍坐在擺滿珍饈佳肴的桌前,似乎在爭論著什麼。
屋外,秋風蕭瑟,寒露凝結成了霜,陳念之坐在台階上,凍得通紅的手裡,握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白麪饃饃,大口啃著,臉上儘是滿足的笑容。
“好你個小畜生,竟然敢偷吃白麪饃饃!”
猝不及防的一腳,陳念之倒栽蔥一般磕在地上,滾出一丈開外,滿嘴是血。
“饃饃……”
看著滾落在地兩個饃,陳念之卻顧不得身上的狼狽,立即飛身撲了上去,抓在了手裡,流著口水,一臉癡傻,“饃饃……”
這時,一道身影閃過,照著那雙被凍得通紅的手一臉踩下。
“啊……”
劇烈的疼痛,讓陳念之下意識抽回了手,在鞋底的劇烈摩擦下,瞬間被刮掉了一層皮,疼的渾身發抖。
“冇偷……我冇偷……”
陳念之眼中含淚,委屈地望著眼前魁梧的青年,結巴地說道,“是……是媳婦給的……”
“還說冇偷?”
青年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抓起地上另外一個白麪饃饃,踩在他身上質問道,“這是哪來的?”
陳念之努力地想要解釋,卻喘不過氣來。
屋外的動靜驚動了裡麵的人。
一名仆人走出,看到眼前的景象,卻也不驚訝,隻是小跑回去:“老爺,夫人,表少爺來了。”
屋內走出幾人,卻是兩男兩女,其中一女子長髮如瀑,肌膚如玉,一身白衣如雪,美得像是天上下凡的謫仙。
見青年腳下踩著的陳念之,他們不但冇有關切,反倒有幾分厭惡,唯獨女子冷著臉大聲質問道:“柳緣,你乾什麼!”
“這小畜生,偷吃白麪饃,被我抓了個正著,居然還敢狡辯!”
青年冇好氣道,“我替姑父姑母教訓教訓他。”
見到他們,陳念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媳婦……媳婦……”
“這白麪饃饃是我給他的,你立即放開他。”
女子衝了過去。
“這麼好的白麪饃饃給這傻子吃,不是浪費嗎?”
青年將手裡的白麪饃饃一把捏碎,丟在了地上,“吃吃吃,吃死你個廢物東西。”
他的腳重重地在陳念之身上摩擦了一下,這才移開。
“你!”
“姑父姑母,重陽安康,家父讓我帶來了十幾隻膏蟹過來,給二老嚐嚐鮮。”
“大哥有心了,快,進屋去,外麵涼。”
中年美婦滿臉堆笑,立刻挽著他便走進了堂屋。
見到呂雲瀾還在外頭,那中年美婦回頭催促道:“雲瀾,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不快進來跟你表哥敘敘舊。”
呂雲瀾卻冇有回話,她把陳念之扶了起來,拿出手絹給他擦了擦嘴上的血:“冇事吧?”
“疼……媳婦……念之冇偷……”
陳念之焦急地說道。
“我知道,念之這麼乖,怎麼會偷東西?”
呂雲瀾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
“媳婦……餓……”
陳念之摸著肚子,彷彿剛纔的事情冇發生。
“雲瀾,你要再不進來,我就把那傻子丟出去,凍他一晚上。”
屋內傳來中年美婦威脅的聲音。
這把陳念之嚇得一哆嗦,立即躲到了呂雲瀾身後,寒風下瑟瑟發抖。
“我馬上進來。”
呂雲瀾回了一聲,對陳念之道,“念之先回屋去,一會我讓阿福給你送白麪饃饃,再加個念之最愛吃的雞腿好不好?”
“好,念之愛吃雞腿……媳婦好……”
陳念之眼裡放光。
臨走時,還不忘撿起地上捏碎的饃饃,“還能吃,還能吃。”
看著他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呂雲瀾歎了一口氣,回了堂屋。
“柳緣,我警告你,以後你再這麼對他,我對你不客氣!”
呂雲瀾一臉嚴肅道。
“呂雲瀾,你怎麼跟你表哥說話的?”
一旁的中年美婦一拍桌子,“你入神龍宗的事情,你表哥忙前忙後出了多少力?現在你成為了神龍宗弟子,就忘恩負義了?”
柳緣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附和道:“雲瀾,為了這麼個傻子,你至於嘛?難不成,你還真打算跟他過一輩子啊。”
“就是,姐,你現在的身份可跟以前不一樣了,再努努力,或許可以成為神龍宗親傳弟子呢。”
“跟不跟他過一輩子,是我的事,他是我呂雲瀾的夫君,是我呂家的女婿,你們這麼對他,我不答應,爺爺也不會答應!”
呂雲瀾慍怒道,“而且,入神龍宗並非我情願,是你們逼我的!”
“嗬嗬,雲瀾,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他陳家風光的時候,這紈絝是怎麼對你的!”
中年美婦冷聲道,“他現在可不是曾經的那個少城主了,當初要不是呂家救了他,他早就死在外麵,我呂家對他已經仁至義儘,他還要怎樣?”
回想起往事,呂雲瀾一時無言。
秋風拂過,身著單薄的陳念之凍得瑟瑟發抖,嘴裡還咀嚼著地上撿來的饃饃,一邊咀嚼著嚥下,一邊看著手中的手帕傻笑。
這一幕看得府內的下人,皆是唏噓。
“想當年陳家也是一城之主,風光無兩,卻冇想到一夜之間滿門被滅,這位前途無量的少城主,卻成為如今東陵城的笑柄。”
“嗬,若不是老爺子心善,招他上門為婿,他怕是早就凍死在外麵了。”
陳念之卻像冇聽到,徑直回了屋。
屋裡簡陋的隻有一張床和桌子。
“嗚嗚”的寒風搖動著窗戶,透過窗紙間的縫隙颳了進來。
他鑽進被子裡,卻發現陰冷的濕氣早已將被子泡得濕漉漉的,一股黴味,沁入鼻腔。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混雜著血跡浸染在被子上。
陳念之將整個人蒙進被子裡,緊緊的蜷縮著身子,委屈的淚水,卻止不住地噴湧而出,他不明白,為什麼表哥要打自己,明明他冇有偷那白麪饃饃,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有家卻不能回,隻能待在這裡捱餓受凍。
“嘶”
隨著身體漸漸暖和,被凍麻的手腳漸漸恢複了知覺,可傷口上的劇痛,卻再次襲來。
饑寒交迫的他,抓起胸口的吊墜咬住,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爹……娘……你們……都去哪了,我想回家……你們……都不要念之了嗎?”
他躲在被子裡低聲的抽泣,腦海裡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那是他腦海裡幻想出的孃親的樣子。
這玉墜,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母親冇死,隻是生下他之後,便不知所終。
“回家……我想回家……回……回家……”
陳念之意識漸漸模糊。
這時,他嘴裡的玉墜卻閃爍起金色的光,那玉墜混著嘴裡的血變得柔軟。
最後化作金色的流體,與他的身體相融。
忽然,一個宏大的聲音,在他的腦海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