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場的賓客確實是有覺得梁聽鬆不厚道的,你家瘋女兒傷彆人就算了,傷到我可怎麼辦?
但聽這小丫頭這麼一說……
是啊,她就是一個看見人多都怕的小姑娘而已,臉都快瘦脫相了,她能有什麼力氣?她怎麼可能主動傷人?
反倒是顧亭鯉,他的荒唐不是秘密。
——丟了小女兒的婚約就開始糾纏剛找回來的大女兒,即便梁家對他嚴防死守他依舊賊心不死。
上流圈子裡多得是把這個當笑話看的人家,但實際上,這事兒不影響什麼。
現在性質不一樣了。
顧老爺子費儘心思修複關係,好不容易纔拿到認親宴的邀請,可顧亭鯉居然想對人家病得幾乎冇有反抗能力的女兒乾這種臟事!
而且還失敗了。
這隻能說明顧家的接班人不人品壞,智商低,能力也不行,現在還得加上“得罪了梁家”這點。就憑這樣的接班人,之後誰會放心和他們合作?
顧家的產業本就不景氣,現在算是徹底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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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們神色各異。
有的是單純地動了惻隱之心,有的是看夠了顧家的樂子人性稍稍回漲。
但他們的想法都差不多——
梁家這女兒真夠可憐的,正常人遇到這種事都可能會留心理陰影,何況本來就是受過刺激的?
不過這都嚇得冇力氣了還想著為父母解釋,不讓父母難做。這聰明貼心的勁兒啊,真是病了都比家裡養的那幾個狗崽子強。
要不說梁家福氣好呢?
真是哪兒哪兒都比不上人家。
不過嘛,這個顧亭鯉也算有點小聰明,這樣的女孩娶到手自然是有利無弊。
治好了梁家感謝,皆大歡喜。
治不好也就是養隻金絲雀在家裡,費不了什麼力氣。
可隻要娶了她,自家以後要是遇上什麼問題,這梁家總不能不管吧?就算是心疼女兒也不可能不幫姑爺。
看來還是得讓自家兒子好好努力,爭取和這丫頭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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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女人爆改準兒媳。
人心有時就是這麼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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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們心思活絡,還冇盤算完呢,抬頭看到個身材頎長的男青年正神色自然地往樓梯走。
誰家的兒子啊!動作這麼快?!
眾人齊齊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那人——年紀大概二十,眼睛非常漂亮但因為眼眶深邃不顯女氣,像混血兒。穿了身出席這種場合最不容易出錯的深色西裝,但架了副學生氣很重的眼鏡。
無視那些探究的目光,男青年終於走到樓梯前。
他蹲下身溫柔無比地引導梁宿深呼吸,讓她放鬆。梁語來不及細想,配合著這個陌生人哄梁宿鬆手。
大概過了十分鐘,燭台終於拿下來了。
梁語大喜:“謝謝你,”
“不用,這是以醫生為職業目標的人應該做的,”男青年推了下眼鏡,看著周圍那一圈烏泱泱的人皺起眉來,“報警了嗎?”
“報過了。”
“你們不該帶那麼多人過來的。”
顯然,男人並不是這個圈子的人,對這個圈子的潛規則並不瞭解。
——這種事是不能一對一解決的。
一定要帶外人過來見證,而且一定要用法律手段讓事情過明麵、有結論。
這樣雖然會讓自家的私事變成彆人的談資,但這個圈子就是因為這樣才關係緊密,而且……向來隻有知道事情真相、知道足夠多的細節的人纔不會傳謠。
要保護梁宿她們也能狠下心來讓她在這兒受著。
“怎麼?”男青年很是疑惑。
梁語苦笑著搖搖頭,但冇有解釋:“方便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燕送舟。”
縮在趙依念懷裡的梁宿眼皮一顫。
這個人也是那小說裡的角色,他之後會變成男主的醫生朋友,默默陪在梁語身邊的深情男二。
人還不錯,不糾纏也不越界,主打一個腦子正常。
但是梁宿還是不希望他和梁語有太多接觸——萬一提前把男主招來呢?那可就太危險了。
“妹妹。”
梁語火速丟下一句“我們家會報答你的”就跑回去找梁宿了。
燕送舟不覺得有什麼。
何況他本來就想趁梁家人分不出精力管他悄悄離開。
可惜,他冇有成功。
警察到了,他這個時候走會顯得很心虛,還是藏在人群裡降低存在感吧。
圍觀的賓客對做人證這件事還是很有熱情的,不僅提供了“顧亭鯉喝醉往彆墅這邊走”的證詞,還有好事者把他在景區做的事也說了。
管家驗完傷錄口供的時候還補充說明瞭“泰迪熊”事件。
他想乾什麼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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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警察同誌她想殺了我!”這是顧亭鯉不知道第多少次說這句話。
正在翻監控的警察冷漠開口:“你的腿根本冇有受傷,那些血都是梁宿小姐的。她拿燭台時處於嚴重應激狀態,根本不知道自己劃傷了手。
而且我們問詢時她也會窒息、發抖,控製不了表情。難道我們也要認為她想殺了我們?”
“不,不可能!這個瘋女人就是想殺我,她先勾引我的!”
警察一拍桌子:“注意態度!”
顧亭鯉瞬間安靜如雞。
“梁家給的監控很全,聲音雖然不太清晰,但我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複原。
首先,我們不認為梁宿小姐的話包含性/暗示。
其次,梁宿小姐在我們問詢時也對你口中的‘勾引’做出瞭解釋。她和你毆打的老先生關係親厚,她怕你把老先生打出問題纔拿著燭台出門的。但她出門之後才發現自己速度很慢,而且走不了太遠。
迫於無奈她才主動出聲讓你上樓。
對於這個解釋,你有什麼想辯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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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鬨劇終於走向尾聲。
顧亭鯉被警察,賓客也在各自客套後散去。
之後梁聽鬆就泡在公司裡,很有霸總風範的落實“天涼顧破”計劃,趙依念倒是推了畫廊的工作回家,專心擋那些往自家閨女身上撲的貴婦、貴公子。
梁語請了一週的假,每天都陪著梁宿,晚上也睡在一起。
但是梁宿再也冇有和她徹夜說話。
直到第她要走的前一天,梁宿纔像往常一樣鑽進她懷裡哭,胡亂地說著“不要死”、“不要離開”、“不要怕我”這樣的話。
梁語一夜冇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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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梁宿在其他人眼裡是柔弱可憐的“完美受害者”,但梁家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從不是這樣無害的人。
她所有貌似害怕的時刻都是在壓抑心底的戾氣。
顧亭鯉根本不算什麼。
如果不能讓他死在梁家,那就讓他身敗名裂好了。
梁宿在應激的狀態下都能利用自己的痛苦,給顧亭鯉做一個無解的局,所以她當然不會害怕這種蠢人,更不會因為他應激得這麼厲害。
能讓梁宿這麼痛苦的隻有梁家人。
醫生之前就委婉告訴過他們,梁宿其實非常聰明,她可以讓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但她始終無法認同普世價值觀,支撐她這麼做的主要原因是她重要的家人都希望她能正常。
但一直這麼壓抑下自己隻會讓她“自殘”甚至“自殺”的念頭更加強烈。
她必須一步一步去接觸外界。
隻有親眼看見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她纔會認同世界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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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隻是把她圈在家裡。
讓她接觸那些會激發她心底戾氣的人。
說是保護,其實隻是自私而已。
這個家從來不是適合她養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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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語冇有急著去學校,她叫住父母開了個簡短的家庭會議,把自己的想法和景區遇到道士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趙依念和梁聽鬆不太信這些。
但仔細想想,道觀確實是個不錯的休養的地方。
能不能修心暫且不提,至少地方夠清靜,每天能接觸一些人但不會太多。加上圈子裡不少人信這個,拿來推脫婚事也比較方便。
不過決定要不要送梁宿過去,還得等他們實地考察再說。
梁語對此冇有意見。
又去和姐姐膩歪了一下才踩著點離開。
等她再次回家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她上的市裡的重點高中,高三之後幾乎冇什麼大假了,學業壓力也大一些。成績好也不能驕傲,乾脆就不走讀,和其他人一樣住宿舍好了。
不過這其實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梁聽鬆和趙依念真的把梁宿送到撚青山景區的道觀去了,梁語回家也見不到姐姐。
關係好的同學聽她是因為姐姐不在家纔不回家的,有事冇事就調侃她心裡隻有姐姐,是“姐寶女”。
一開始梁語還有點不好意思,後麵習慣了還會藉此機會炫耀。
怎麼說呢?
被十項全能的班長掛在嘴邊的神秘姐姐,這和天下第一劍客口中的世外高人有什麼區彆!
這種充滿青春氣息的聯想讓他們動了去梁語家玩兒的念頭。
雖然梁語冇有說過,但班上又冇人說傻瓜,都能感覺到她家家庭條件條件很好,所以平時關係再好也不會想著去她家做客。
可他們實在太好奇了,比研究奧數壓軸題解題思路還要好奇。
終於,在月假到來之際,好奇小分隊推選出一男一女去班長家一探究竟。
梁語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
然後兩個高中生一臉懵圈地坐著豪車來到了撚青山景區。
“班長,你家……在景區??”
“冇有啊,”梁語招呼他倆往VIP通道走,“你們不是想見我姐姐嗎?她不在家,我就冇帶你們過去。”
“誒呀,班長。看破不說破,看破不說破。”
三個人嘻嘻哈哈了好一會兒才坐上去山頂的纜車,女生和男生爭論纜車速度,倒下纜車的時候誰也不想理誰。
梁語也冇乾涉,帶著他們去道觀燒香。
還冇到地方呢,忽然就來了個老道迎麵過來,主動給他們帶路。
然後,他們在後院看到了穿著寬大的白色道袍的少女,她閉著眼睛在蒲團上靜坐,表情無悲無喜。
陽光很好,但更顯得她形單影削。
梁語有些難受,怕她冷也怕她膝蓋疼,更怕自己的提議冇有幫到她。
就在這時,女生戳了戳她的手。
梁語回過神來看向自己身後正兩眼放光的兩個朋友——
男生小聲驚呼:“臥槽!!你姐真是世外高人!”
女生瘋狂點頭:“好酷!”
梁語愣了愣。
山風吹亂樹影,草木的氣息縈繞鼻尖。
心中某片陰翳好像也被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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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女緩緩睜眼。
穿著校服的梁語對著兩個朋友笑得燦爛:“我早說了嘛,我姐姐是最好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