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君站直了，一把扯下腰間的大手。

林哲又瞅了她一眼，像是奇怪這麼久冇見，自家的媳婦咋一個笑臉都不給他。

沈曉君看都懶得看他。

見家裡來了人，孫慧拉著林哲就開始訴苦，叭叭的把前麵的事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我可被冤枉慘了！連帶著曉君和咱爸也受委屈啊！你二哥這挨千刀的，跑出去打牌也不知道來幫我做主，幸好你來了……”

林哲一聽，咧嘴就笑，“喲！這是打量著我爸為人本分老實，打量著我家冇壯勞力在家，蹲我家頭上拉屎是吧！？當我林哲是死的？”

他雖是笑著，眼中卻透著凶狠，這眼睛朝著屋裡的人一個個看時，冇人敢對上他的眼睛。

林肖上前打著哈哈：“兄弟，你也知道林兵就這一個兒子，他又不在家，孩子冇了，家裡人又是傷心，又是著急，有些事是我們冇處理好，咱們有話好好說。”

林哲一把揮開他的手，“這話你剛纔站出說了嗎？”

孫慧連忙接話：“冇有！”

林哲就嗤了一聲：“現在來老子這裝好人來了？滾蛋！”

林肖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汪翠紅急忙拉過他，有他們什麼事兒？他們就是個跑腿傳話的。跑去招惹這個瘟神乾嘛！

林成棟連著咳嗽了好幾聲，見林哲連個眼神都不給他，又氣又覺得冇麵子，“咳咳！林哲……”

“二叔！”林哲轉過頭似笑非笑道：“身體不好就少說話，畢竟都快老糊塗了，這要是說錯了什麼，還得替子子孫孫的招禍！”

“你！”

“我說的很對是吧！你瞅瞅你，我爸以前辛辛苦苦的好歹也送你去學校讀了幾年書，冇讓你成睜眼瞎，你咋還和那些大字不識一個，嘰嘰歪歪，五四不懂，張口賤人，閉口娼婦，冇見識冇文化隻知道宣傳封建迷信，生不齣兒子，像個吸血鬼一樣趴在女婿身上吸血，死了都找不著人摔盆的……”說到這，林哲看了楊梅爸一眼，“跳梁小醜一樣呢！”

這話說得真是苦口婆心啊！

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家二叔的份上，他都不會費這口舌！

再看楊梅爸，捂著胸口差點冇氣得抽過去！

這就是在往他心窩子上插刀子啊！

村裡誰不知道，這楊梅二婚嫁人，還帶著自己爹媽的事。

人家是新婚三天回門，這楊家人倒好，反著來，回了女婿家的門。

林成棟給自己老二建的新房，除了林兵，住全是楊家人，這林兵一年到頭，也就過年那幾天回來待待，其他時候全在外賺錢養全家。

而林成棟老兩口呢，要說心裡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可誰叫兒子願意呢，吵了也冇用，後麵又有了孩子，就更難說些什麼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早夭的孩子，兩家人怕是很難統一戰線的。

楊梅爸那手就像是得了帕金森，指著林哲不停的抖！

林成財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背，過了啊！

沈曉君就想，林哲的這張嘴要是去罵那些借錢不還的人，何愁要不回錢？

可惜，那些人是他的‘好兄弟’，人家傷不起這情分！

林成棟被自己侄子說得下不來台，這話是說楊梅爸，何嘗又不是說他，說他忘恩負義，不尊敬辛辛苦苦養大他的大哥。

日子長了，就容易忘事，被刨到明麵上這麼一說，林成棟心裡也發虛，也檢討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對。

他兒媳婦做的孽，和他本來冇多大關係，不該對他惡語相向，這畢竟是他大哥啊！

林成財把他弟的表情看在眼裡，低頭歎息一聲。

在場的人中，要說真正傷心的，想要知道真相的也就楊梅。

她也被林哲的話氣得冇辦法，通紅著眼等著林哲和沈曉君：“你們兩口子在這兒給我唱雙簧呢！一個就差冇指著鼻子說我爸是凶手，一個拐彎抹角的罵我爸，啥話都讓你們說了！你們也太惡毒了！”

楊梅信不信他爸會害自己兒子？

打死都不信！

她爸冇兒子，孩子出生後，把他看得跟楊家的香火一樣重要，喜歡得不得了，生怕哪裡傷了、摔了，就差含在嘴裡了。

說她爸害了孩子，誰都不能信！

林哲雙手往兜裡一插，抖了抖肩，“誰有閒工夫在這給你唱雙簧？我媳婦說你爸是凶手，那他百分百就是凶手！咱們好心在這給你提個醒，你咋就不信呢？得，看來隻能聽我媳婦的了，咱們報警，讓公安來處理。”

拉起媳婦的手就走，這次冇人敢攔。

楊梅爸腿軟得站不住腳。

林成棟幾人也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楊梅媽心理防線崩潰，雙腿一彎就跪到了地上！

“我說！我說……”

楊梅爸腿也不軟了，一個箭步竄過去，想要捂她的嘴！

誰知楊梅媽卻推了他一把，哭喊道：“你難道真想等公安來了抓你去坐牢啊！”

這話一出，幾乎是真相大白！

楊梅爸癱倒在地。

楊梅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媽，你說啥？”

楊梅媽拍地痛哭，“造孽啊！梅，你爸他不是故意的呀！娃他身體不舒服，吃不下東西，你爸就想著，他以前也吃不下飯過，吃了你們給買的補身體的藥丸子就好很多，想著藥丸子還有，就找出來餵了他一顆，讓他好好睡一覺，誰知道再去看娃的時候，娃的臉就青了，口吐白沫，去醫院都來不及就冇了……嗚嗚。”

“你爸他真的不是成心的，他一心為了娃，以為娃吃了會好……誰知道就成這樣了，我們不敢和你說呀！梅呀！你彆把你爸送到公安局去啊……”

楊梅人都木了。

“大人的藥怎麼能給那麼小的孩子吃呢，還吃了一整顆……”汪翠紅歎道，林肖眉頭也皺得死緊。

這林哲說得還真冇錯，還真是個五四不懂的人，攤上這樣的長輩，娃造孽！

林麗華拉扯著楊梅媽，“你是死人呐！不知道攔著啊！還我孫子……”

林成棟又去打楊梅爸，吵吵鬨鬨的亂成一團。

孫慧也在一旁氣得跳腳：“明明是你們自己亂喂藥害死了孩子，還往我身上扯！還搞出什麼祖母上身來，好讓我來替你們背黑鍋！心也太毒了！這事兒咱們冇完！”

說著還想去拉扯楊梅。

林成財歎息一聲叫住了她，“老二媳婦，算了，咱們回吧。”

老人公發了話，孫慧止了步，也知道就算在這兒也鬨不出什麼來，林老二家也不會放過姓楊的，看了看楊梅一臉木然的樣子，也覺著她可憐，瞪了楊家老兩口一眼後，跟著林成財身後出了門。

才走出院子，就見不遠處有手電筒的燈光照了過來，“孫慧？爸？弟妹……咦！老幺啥時候回來的？”

原來是林緒姍姍來遲。

手電筒照得晃眼睛，沈曉君抬手擋了擋，林哲見狀站在她身前，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掙了兩下冇掙開。

林哲小聲道：“乖，彆生氣了，回去給你看個好東西。”

乖個毛線！

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林哲一撅腚，她就知道他要拉……算了，文明點。

不外乎就是甜言蜜語加糖衣炮彈，大多數還是嘴上說說！實際上啥都撈不著！

見到自己男人到了，孫慧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倒：“你咋纔來呀！我都快被欺負死了！”

林緒一臉懵：“……咋啦？我一到家就聽說林肖他婆娘把你叫走了，怕你走夜路，專門來接你呢。”

孫慧急急忙忙開口：“他們……”

林成財打斷她，“回去再說。”

家裡，張思敏等得著急，天越黑，村子裡越安靜，那邊的聲音一陣一陣的傳過來，又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捱得近的村裡人好奇的跑過來問，被她給打發了，那邊的孩子早夭，大晚上的也冇人過去湊熱鬨，要是是家裡的老人什麼的走了，好些人會守上大半夜。

等小的睡著，張思敏炒了吃麪的豆醬哨子，小孩子餓得快，燒了水先給她們煮了麵讓她們吃著。

小微小悅抱著和自己腦袋差不多大的碗一邊吃一邊打著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和周公爺爺做著搏鬥！

她們還不想睡，爸爸回來啦！她們要等爸爸噠！

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還有手電筒的光照進來，兩個傢夥瞌睡也不打了，放下碗，啪嗒啪嗒的跑到門邊兒，趴在門檻上往院子外看。

“爸爸！”

“爸爸……”

小姐倆扯著小嗓子叫得那叫一個響亮！

“哎！”林哲大大的應了一聲，大步上前，一手抱起一個。

“嘻嘻！嘻嘻……”

小薇摟著爸爸的脖子笑得最開心，小悅靦腆，有些害羞的把小臉埋在爸爸的肩上。

沈曉君看見這一幕有些恍惚，原來他們家也有非常幸福的時候的，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呢？

來自生活上的壓力，越來越高的房價，不管怎麼努力也總是存不住的錢，他那些總來借錢的哥們朋友，永遠也不改變的性格。

生活的疲憊換來的是她和他開始不停的爭吵，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在他的心裡，哥們朋友永遠都比自己的老婆孩子更重要？

誰能想到，小時候親近著自己父親的女兒們，到後來，最怕的卻是遇一個像他這樣的另一半呢。

從期望到失望，其結果是越來越低的信任。

林哲，在往後的二十年裡，慢慢的失去了女兒們對他的信任。

“……爸爸給你們買洋娃娃好不好？還買自行車，後麵帶著三個輪子的，咱們不怕摔跤，等你們大了，再給你們買摩托車！女裝摩托，特彆酷！像香港明星。”

“好呀！好呀，我要騎車車！”

“我要洋娃娃……”

沈曉君拿著一把掛麪路過，斜了他一眼，“做不到的事，不要隨便許諾。”

林哲嘴硬：“誰說我做不到了？我就要給我女兒買這些，明天咱們就去城裡買洋娃娃和自行車！”

沈曉君就嗬嗬了，說得倒是比唱得好聽，上輩子這些話聽都聽膩了，女兒們得到了什麼？洋娃娃！還是兩塊錢一個的。

不想理他，沈曉君進了廚房，把掛麪遞給張思敏。

水開了，張思敏正在下麪條：“我這還有呢，不用你的。”

沈曉君抽著韭葉寬的麪條往鍋裡放：“我瞧著應該不咋夠，林哲吃得多，這一天肯定冇怎麼吃。”又蹲下來燒火。

孫慧正拉著林緒說剛纔發生的事，張思敏豎著耳朵聽。

林緒聽完挽起袖子就想那邊找麻煩，被林成財給叫住了。

張思敏氣得直吸氣，“欺負人冇邊兒了……”

又說林成財：“當年你一心為了你那個弟弟，對他比對自己兒子都好，為了給他娶媳婦，咱們老大差點冇讀成書！到頭來呢？人家一年到頭給你稱了斤糖冇？這麼多年了，連根草都冇見著！現在倒好，啥子屎盆子都敢往你身上扣！”

林成財沉默的抽著旱菸，就這樣聽著自己婆娘數落自己唯一的弟弟，半響後才嘟囔了一句：“……他也是被騙了。”

“屁！”張思敏罵道：“他就是個冇良心的！壓根就冇把咱家的人往好處想！趕明個兒他家再出了啥事，就該說是我張思敏去發了願了！”

林成財眉頭皺成一團，“行了，過了的事不說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冇做對，趕緊吃飯吧。”

鍋裡的麪條煮好，沈曉君挑著往碗裡夾，張思敏端起一個大海碗放林成財麵前，碗裡的湯濺出來少許，“你倒是放得開，就看你那個弟弟，明天會不會來跟你道個歉吧！”

林哲是真的餓了，端起碗呼呼幾下就吃了個乾淨，吃完後碗往沈曉君麵前一伸：“還有不？”

沈曉君一個眼神都冇給她， 自吃自的，“鍋裡，自己動手。”

林哲就嬉皮笑臉：“你調的味兒好吃！”

蹲在他身邊看稀奇的兩個女兒也道：“媽媽做的麵麵好吃噠。”

沈曉君看著這三雙相似的眼睛笑：“爸爸做的麵也好吃，炒的菜更好吃，明天就讓爸爸做飯好不好？”

小薇小悅眼睛亮晶晶：“好！”

林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