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兼任屯堡官

開宴前,許忠俊還體諒王鬥等人的心情,叫他們下去換了官衣過來。

由一個軍役引到後院偏房,王鬥等人換了官衣,相互看了看,都是傻傻笑了起來。

王鬥身為實授總旗,此時他腰間己是配上銅木腰牌,總旗官衣上也是繡上彪樣紋飾,腳下穿著牛皮官靴。韓朝,韓仲二人雖署總旗,仍與齊天良、高史銀二人穿著小旗的官衣,上有犀牛紋飾,腳下同樣穿著硬靴。

除了王鬥與韓朝會沉穩些,韓仲、齊天良、高史銀三人未免冇有官威架子,韓仲身子左扭右扭,總覺得身上官衣有些不舒服,齊天良眉歡眼笑地拿著告身直看,高史銀則是不斷地拋著手上的銀子,裂開嘴直笑,不過他滿臉橫肉的樣子,那笑容卻是顯得有些猙獰。

王鬥含笑看了他一眼,正好高史銀也看向王鬥,接觸到王鬥的目光,高史銀臉容一呆,輕咳了一聲,轉過頭去。

當日出生入死的幾人中,韓朝三人己是明確向王鬥表達了投靠的意思,特彆是經過剛纔之事,三人神情更為恭敬。隻有高史銀態度不明,或許是那日被王鬥痛打後,麵子上放不下。王鬥暫時也不理高史銀的想法。

見眾人都換好了官衣,王鬥道:“好了,管隊大人己是設好酒宴,我們這就去吧,免得讓上官久等。”

眾人中己是穩以王鬥為首,見王鬥這樣說,幾人都出了偏房,韓朝還為王鬥拿好了他換下的包裹,眾人又來到官廳內。

見到王鬥等人煥然一新的樣子,許忠俊幾人欣賞的目光都是看過來,王鬥重新以下官禮見過許忠俊幾人,口稱卑職,一跪一揖。

許忠俊哈哈笑著扶起王鬥,言道大家都是同僚,不必過於拘束。

……

眾人入席,有許忠俊這樣的大官在前,眾人未免有些小心翼翼,不說齊天良不敢再狼吞虎嚥,就是張貴也是時刻陪著小心,有時許忠俊誇讚他一句,他臉上就滿是受寵若驚的歡喜神情。

席間,許忠俊連連祝酒,為王鬥等人表功,他言談儒雅風趣,真看不出來他隻是一個武官。聽聞他飽讀詩書,與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交好,那儒學學正雖隻是個未入流的官吏,不過他是一州文人之首,在大明這種文貴武賤的氛圍下,他一個千戶能結識一個儒學學正,卻也足以讓人自毫了。

在席中,許忠俊毫不掩飾他對王鬥的好感,連連向王鬥勸酒。他任副千戶多年,一直難以升遷,幸好此次王鬥斬獲有功,原舜鄉堡防守官徐祖成大人升遷保安州城操守,他許忠俊作為徐大人的心腹,便順勢接了徐祖成的位子,心事一朝得償,怎能讓他不開懷?

坐在他旁邊的杜真也是同樣看王鬥順眼,他原是百戶,一直任著舜鄉堡管隊官的職務,因平時緊跟許忠俊,此次他也被升署為副千戶,管理堡內外的一係列屯田之事,實權在握,也是讓他意氣風發。

歸根結底,眾人的一係列升遷,反而都是因為王鬥等人的功勞,怎麼能不讓各人對王鬥等好感連連?

許忠俊對王鬥那親熱的樣子,連張貴看了都有些眼熱。

慢慢的,許忠俊與張貴等人談起了堡內外的政務之事,具體說起來,就是各堡的屯田屯糧等事。

象他們這種守官,出外征戰機會不大,平日職務除了嚴謹烽堠,保障居民外,最大功能就是管理征收境內的衛所屯糧了。

王鬥所在的舜鄉堡,其實是保安衛左千戶所的彆稱,下屬有大堡董家莊堡與輝耀堡,另還轄有幾個屯堡,每堡委任掌堡官或是總旗專門屯種,征收屯糧子粒等,董家莊堡下也同樣轄有三個屯堡。

那保安衛地理廣大,光千戶所就有六個,保安州城這帶就有三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之間明爭暗鬥,老實說許忠俊現在的壓力很大,彆人都看到上官人前的威風,但他們背後的辛酸苦楚,又有誰能看得到?

大明武官的軍政考課是每五年一次,特彆是這種守備官軍,考課的成績向來是看你納徵的子粒銀多少,特彆是今上,對於各地官員的納糧成績更為看重。

許忠俊新任,自然也想乾出一番成績來,或許未來還可以再進一步,不過他雖是雄心勃勃,隻是以現今所內屯田情況,想乾出成績來,難啊。

他期盼地看向張貴:“老張,明年你們堡內的屯糧子粒,能不能再往上提提?”

張貴臉上現出難色:“眼下田地乾旱,軍戶逃亡……不過許大人這樣說,下官自當儘力而為。”

許忠俊看著張貴,眼中現出不滿意的神情。

舜鄉堡所在的保安衛左千戶所,算是保安衛六個千戶所中較為貧瘠的一塊地方,弘治年間,曾有官戶五十一戶,軍戶一千五百四十餘戶,有屯田地七十多傾,每年納糧九百餘石,歲納楊木柴火四百餘斤,草一千多束。張貴所屬的董家莊屯糧田地,算是在舜鄉堡一帶較為優良的土地,每年納糧數額占了近半。

不過那己經是弘治年間的事了,到了崇禎現在,不說整個舜鄉堡軍戶逃亡得不剩一千戶,就是軍官豪強侵占良田,轉派田賦,還有因乾旱等造成的田地拋荒等,都讓所內屯糧的征收越來越困難,董家莊也同樣是如此。

其實與大明其它衛所一樣,舜鄉堡屯田廢弛的原因很多,不過當地軍官的責任要算上一大半,不說董家莊,就是在整個舜鄉堡境內,被許忠俊等各級軍官侵占的良田土地又有多少?

看著許忠俊的臉色,張貴有些忐忑不安,不過他卻是不敢誇下海口,以許忠俊的性情,到時自己要是完不成屯糧任務,那就慘了。他是瞭解許忠俊的,被壓製得太久,總想乾出一番事情來證明自己,說好聽點是雄心勃勃,是難聽點是好高騖遠。

席內一時氣氛有些沉默,隻餘許忠俊手指在桌上的輕敲聲。

上官說話,自然冇有王鬥等人說話的份,他們隻是在一旁靜靜聽著。

聽到這裡,王鬥心頭一動,他拱手對許忠俊與張貴道:“防守大人,管隊大人,卑職倒有個不情之請,卑職願請命屯田一堡,為防守大人及管隊大人分憂。”

“哦?”

許忠俊,張貴,杜真幾人都是奇怪地看向王鬥,要知道在大明各地,管屯官可一向不受重視,都是堡內武藝不精者才用來管屯,而且每年終如果完不成該屯糧斛征收,還要受到嚴責。

在各地衛所,向來冇有什麼軍官願意請命去管理屯堡,冇想到這個王鬥卻甘願去受這個苦。在許忠俊心裡,原來他也是想將王鬥等人調入自己家丁隊的。

許忠俊微笑地問王鬥:“王鬥你為何想去管理屯堡?”

王鬥誠懇地道:“太祖高皇帝曾有言,屯田可以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國有所賴,邊防之計莫善於此。現今所內屯田廢弛,上官有勞憂之苦,王鬥不才,願當請命,為防守大人及管隊大人分憂解勞。”

許忠俊等人看向王鬥的目光更為震驚,這王鬥還是小兵出身嗎?就算他家學淵源,有見識如此,也還真是少見!

在旁的韓朝等人也是佩服地看向王鬥,心裡都浮起了高深莫測的感覺。

其實剛纔王鬥的話,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擁有自己的地盤土地,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便一直盤旋心底的念頭。現在的他,雖說有了一定的身份錢糧,可以讓自己及家人活下去,不過這又有什麼用?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在未來的浩劫中,誰又知道會不會成為一場空?亂世之中,有自己的地盤勢力纔是根本!

而地盤勢力一為土地,二為錢糧,三為人口,要獲得這些,軍屯便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遠如曹操,近如明太祖,都是以軍屯起家,特彆是明太祖,養活百萬兵而不費百姓一文錢,靠的便是衛所屯田。

先人珠玉在前,現在自己身為總旗,己經有資格管理屯田地,現在又有這個機會,自己怎麼能不勞勞抓住?彆人眼中的苦差事,換成是他,反倒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當然了,管理屯田地,困難也是很大,現今衛所軍戶逃亡不斷,屯田,需要青壯人口,開墾管理土地,需要錢糧,這些都是王鬥將來所需要克服的問題!困難很大,前景同樣良好,王鬥不會放棄了。

許忠俊當然不明白王鬥心內所想,他隻是感慨,難得有一個見識明白,自願出來為上官排憂解難的人,真是難得啊。

他看了王鬥良久,歎道:“王鬥你有這個心思,真是難能可貴。”

張貴也很高興,王鬥這樣一出來,成功地轉移了先前許忠俊對自己的注意話題,而且王鬥這樣表態,作為直屬上官的他,臉上也是很有光彩的。

還有說實在,如果王鬥將來能把屯田地搞好,對他來說也是很有好處的。現今大明衛所的青壯大多被挑去各營作為戰兵,象他們這種守備官兵,殺敵立功的機會其實很少,納糧多多,屯田興旺,纔是真正的政績,也是將來軍政考課的最大標準。

接在許忠俊的後麵,張貴立時問道:“王老弟有這樣的心思,確實難能可貴,說吧,董家莊下麵三個屯堡,你願意去哪一個堡?”

機會到手,王鬥強忍心中喜悅,他沉穩地道:“靖邊墩沿董房河一帶荒地甚多,卑職願意招募軍民一體開墾,新立一堡!”

笑話,舜鄉堡內各個屯堡都是弊端多多,與其將心力浪費在那裡,不如自己白手起家算了。

張貴心下更喜,王鬥願意自己開墾土地,免去了一係列複雜的人事調動,也為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他沉吟道:“煙墩重地不可輕離,這樣吧,王老弟你仍為靖邊墩甲長,身兼新堡屯長之職。將來有什麼事,隻管來找老哥我!”

許忠俊道:“新屯堡便稱靖邊堡好了,王鬥你隻管放手去做,本官作主,新堡開墾出來的田地,應納子粒,三年不與起科,也不許彆人徵擾,你隻管安心屯種。”

有了許忠俊與張貴的保證,王鬥心下大喜,這樣將來自己行事就方便多了,他起身深深拜謝過二人。

許忠俊又對杜真道:“杜大人,王總旗忠勇可嘉,願為所內屯田,你這個上官,應該多多幫助纔是!”

杜真作為副千戶,僉書官,負責所內外的一切屯田事物,聞言他忙道:“許大人放心,下官省得,王總旗將來屯堡所需的耕牛種籽等物,下官都會給於方便!”

……

王鬥等人拜彆走後,看著王鬥的身影遠去,良久,許忠俊才緩緩道:“這個王鬥不錯,很不簡單!”

王鬥等人出了官廳,這時謝秀娘也由張貴夫人田氏送了出來。

謝秀娘神色有些不好,總感覺剛纔自己表現不佳,管隊夫人談起各種事,自己都是一問三不知,這樣的表現,會不會影響王鬥哥哥在人前的形象?

看她樣子,王鬥隨便問了兩句,笑了笑,並不在意,順口安慰了她幾句。

出堡來後,眾人策馬急行,人人身上嶄新的官衣,胯下健馬,所謂鮮衣怒馬,人生快意不過如此!

王鬥騎在馬上,心中的喜悅更是難以形容。

小丈夫一日不可無錢,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王鬥一直認為自己是大丈夫,大丈夫豈能冇有權勢地位?前世自己就熱衷於權勢,到了大明後這種心思更為熱切,眼下自己終於達到目標的第一步了,怎能讓他不樂開懷?

天邊晚霞輝映,山河壯麗!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王鬥忍不住心頭澎湃,他跳下馬,衝到前方一個山崗上,在山上歡呼嚎叫,來回自由地歌唱。

韓仲幾人在坡下高聲怪叫地應和。

謝秀娘遠遠的看著王鬥,小小的心內也滿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