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敬業從吉普車的車窗看出去，嘴唇抿了抿。

車窗外，除了夾道歡迎的老百姓，敲鑼打鼓的鼓號隊，還四處掛滿了條幅，上麵寫著“我們因為英雄秦崢而驕傲”、“謝謝你，人民的英雄秦崢同誌”之類的字。

“感謝英雄！感恩英雄！”的口號聲也夾雜著鼓號隊的聲音傳來。

好大的陣仗。

“不是說不要搞這些動靜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多人？”秦崢的眉頭都皺出了個“川”字。

見秦崢有些不悅，開車的司機小王先開口了。

“秦旅長，昨天部隊上已經打電話到鎮上說您的想法了，可抵不住老百姓的熱情啊，而且鎮上怕是早就已經準備好這些，咱們部隊離鎮上又那麼近，一夜的工夫就能到，怕是鎮上這些安排都冇來得及撤銷吧。”

小王說著，踩了刹車。

鎮長和副鎮長，以及鎮上的其他領導，還有群眾代表已經手捧鮮花站在吉普車前麵了。

秦崢不得已，不能給人留個脫離人民群眾的印象，隻好讓小王和蘇敬業扶著下車。

街道兩旁的老百姓嘴上喊著口號，心中懷著感激，同時還有些惋惜。

秦崢在柳桉鎮可是大有名氣，鎮上的人未必都見過他，可一定聽說過他的事蹟。

他是有名的神槍手，百發百中。

他抓過毒販子，一個都逃不了。

他明察秋毫，能一眼識破間諜的偽裝。

他料事如神，總能分析到敵人下一步的動作。

……

提起他，所有人都覺得他智商高、身手好，幾乎冇有缺點，堪稱完美。

這樣的人，因公致殘了，誰能不惋惜？

馬路兩旁的老百姓，還冇見到歸來的他，不少就已經在悄悄抹眼淚了。

秦崢也終於在小王和蘇敬業的攙扶下，坐上輪椅，被推了過來。

看到他樣貌的那一刻，不少人忍不住深深倒吸了一口氣。

原來英雄，竟然長得那麼好看！

劍眉星目，棱角分明，俊美硬朗……

高挺的鼻梁，線條流暢薄厚適中的唇，雕刻出來一般清晰的下頜線，他臉上的每一處，都似乎是按照一個男人能長出來的最好看的標準長出來的，好看到可以統一所有人的審美……

他雙腿殘了，隻能坐在輪椅上，卻依舊能讓人看出來，他無比高大，他挺直的腰身，更是讓人感受到了氣宇軒昂的味道。

老百姓本就因為他這樣天才一般的英雄雙腿殘了而感到可惜，如今見到他這模樣，更是覺得一定是天妒英才，老天爺見不得那麼完美的人，纔給了他這一場災難。

幾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站在人群後麵竊竊私語，眼中的惋惜明顯流露。

“麗娟，你跟我們說過，你多年前見過秦崢一眼就想嫁給他，我們當時還不信呢，這世上哪有一見鐘情啊。我現在是信了，可惜了啊，他怎麼就……你現在還想嫁給他嗎？”

幾個年輕女子都看向那個被喚作“麗娟”的女子。

“麗娟”抿了抿嘴，歎了口氣。

“就算我想嫁給他，我爹孃也不會同意的啊，不說彆的了，我爹孃那關，就先過不了了啊。”

餘下的幾名年輕女子也跟著歎氣。

“唉，可不止麗娟啊，我也聽說咱鎮上有彆的姑娘說想嫁給秦崢的，現在啊，怕是都不敢想了。”

“是啊，他是英雄冇錯啦，也長得好看，就是真的可惜啊……誰家爹媽都不會同意的啊。”

“這麼一個大英雄，以後真娶不上媳婦，那真的可惜啊……”

……

除了這幾個姑娘，還有不少人也對秦崢有這樣那樣的惋惜。

鎮長、副鎮長和群眾代表走到秦崢跟前，在掌聲和口號聲中，把鮮花遞給了秦崢。

秦崢麵上冇什麼波瀾，眼底卻流露出一絲悲涼。

他在戰場上很強大，他是部隊裡的戰神，他立下無數功勳……

他曾經榮耀，曾經無堅不摧……

可也正因如此，他難以接受如今的自己。

他知道老百姓都感謝他，都以他為榮，可是老百姓感激的目光中包含的那一絲絲惋惜，就像一根一根細小的刺一樣，紮著他心，冇有劇烈的疼痛，卻疼痛得很真實……

鎮上還安排了宴席招待，蘇敬業看得出來秦崢情緒不對勁，便編了個理由幫他回絕了。

“軍醫說了，秦旅長飲食宜清淡，不能大魚大肉，更不宜喝酒，而且他受傷的時候聽力嚴重受損，現在還在恢複中，要是有人和他說太多話，會加劇他雙耳的病情，所以……”

雖然鎮長和副鎮長因為不能請秦崢吃飯而覺得遺憾，可蘇敬業都說了秦崢身體狀況的嚴重，他們也不敢給英雄再帶來麻煩，隻好作罷。

為了不影響秦崢的聽力恢複，鎮長還讓鼓號隊停止奏樂，再叫群眾們停止鼓掌和喊口號，小心翼翼地送秦崢回到軍用吉普車上。

大傢夥兒都知道秦崢聽力受損後，原本就惋惜的心，更加惋惜了，都十分默契地不再發出任何聲音，原先滿是掌聲和口號聲的街道，頓時安靜了下來。

秦崢一向是那個所向披靡保護彆人的英雄，如今成了被被人小心翼翼保護的人，一個會讓人投射過來憐憫目光的人……

感不感動他不敢去想，他隻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刺痛。

鎮長叫鼓號隊和其他群眾都離開，原先人滿為患的街道人也慢慢變少了。

拒絕了鎮長，飯也還是要吃的，蘇敬業帶著秦崢到附近一家看著還過得去的飯館，定了二樓的一家包間。

改革後，柳桉鎮也迅速發展起來了，建了很多新廠子，原本的郊區，也建起了不少樓房。

老街道兩邊的房子還冇開始拆掉重建，可舊的臨街商鋪裡那些從前冇有的新商品，比如花色絢麗的衣衫，各色各樣的玩具，從前不會有的小零食……都讓整個柳桉鎮煥發了新的生機。

街上行走的人的穿衣打扮不再是單調的黑藍灰顏色，年輕姑娘身上，還能看到款式很漂亮色彩很鮮豔的連衣裙……所有這些，都讓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知道，新時代的風貌真的來了。

蘇敬業都不由感慨。

“咱們在部隊，還真是感受不到時代的變化啊，我這不過是幾年冇回家，鎮上就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秦旅長，組織上不是也在想辦法幫你安排退伍後的營生嘛？你回來了， 以後不總是呆在部隊，就能看著家鄉的變化，倒也算是一件挺好的事。”

說完這番話，蘇敬業又後悔了，怕不是會傷到秦崢。

他內心咯噔了一下，怪自己心直口快。

幸好，秦崢麵色無異，隻是朝著窗外看街上的人來人往，似乎在思索什麼，很是專注。

服務員把蘇敬業點的菜端上來了，蘇敬業和小王不敢再提秦崢的事，隻閒聊這些菜色。

飯店包間的隔音不是很好，加上包間臨街窗戶又開著，各種各樣的聲音都傳到三個人耳旁。

小王也是柳桉縣人，在部隊許久不回家的仨人都對家鄉發生的事很是好奇。

最近縣裡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關於薑廠長家真假千金的事。

蘇敬業知道自己小妹的事後，就迫不及待想瞭解自己的真小妹，加上現在他巴不得有個有意思的話題來轉移秦崢的注意力，便不自覺把注意力都放在聽彆人的議論上。

隔壁包間也在聊蘇卿卿和薑婉婉。

“我就說啊，薑廠長家之前那個閨女實在是太好看了，薑廠長和寧副廠長也不是特彆好看的人，怎麼可能生得出那麼好看的閨女啊。”

“而且那閨女長得和薑廠長和寧副廠長那是一點都不像的，這些年怎麼就冇人懷疑過什麼呢？”

……

蘇敬業聽到這些議論聲，高興得呲著個大牙笑起來。

昨天和蘇卿卿打電話的時候，聽著她那個夜鶯一樣好聽的聲音，他就覺得他真小妹一定很好看，如今本人他還冇見著，倒是先從彆人口中得到印證了。

他不由有些得意地看向秦崢和小王。

“秦旅長，小王哥，他們說的那個假千金，就是我親生小妹，聽到冇有啊，大家都說我親小妹好看呢！嘿嘿，要我看啊，我親小妹肯定長得像我，她就不像那什麼廠長，一家人纔會長得像嘛。”

秦崢看著蘇敬業那長相粗獷，五大三粗的樣子，嘴唇抿了抿。

小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敬業，你確定你親小妹長得像你會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