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送著吳有缺,喬僉遠去,甘虎皺了皺眉,

一旁老掌櫃的麵露狐疑,道:“都說徐家贅婿愚笨如豬,現在看來,恐怕此子故意為之,從一開始他入贅徐家的目的,就是奔著徐家釉料去的。”

甘虎側目,冷笑連連,

這肥豬,還真相信吳有缺釉料配方是從徐家竊走的,冇看到吳有缺拿出唐三彩時,徐廣田,徐美麗父女二人的表情有多精彩嗎?

哦,纔想起來,這頭肥豬不在,忙著去庫房搬金子去了。

“傳聞自然不可信,此人狡詐奸猾,連我都不慎著了他的道,怎可能……”正說著呢,徐美麗,陳康幾人又去而複返。

甘虎忙起身迎接,滿臉苦澀的說道:“吳有缺隨喬僉去了侯府,我看喬僉的意思,侯府也想染指瓷器了。”

甘虎追悔莫及呀!

一點好處冇撈著,反倒惹一身騷。

甘虎憂心忡忡的說道:“倘若侯府當真染指瓷器,這小子燒製的瓷器釉色輕而易舉便可取代你我瓷器市場,非但如此,我看此獠心胸狹隘,睚眥必報。”

說著,甘虎目光投向陳康,道:“適才,他分文不取把配方送給我,隻求我亂刀砍死你兒子陳亮。”

“此人一旦進了侯府,恐怕不僅你我的瓷器市場要遭受衝擊,便是你我性命,也堪憂呀!”

甘虎浮現出一個念頭,早知道會落的這般田地,不如當時砍殺了陳亮,先把配方拿到手,拿到配方就等同於拿到他兒子甘龍的前程,至於陳康報複,甘虎又何曾懼他?

陳康眯起眼睛,狐疑道:“我怎麼覺得,這小子打一開始就想把配方賣給侯府?”

甘虎身體一震。

陳亮得意洋洋的說道:“他敢,他若把配方交給侯府,我便殺他全家。”

陳康坐在椅子上,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身後站著的陳亮臉上,“冇腦子的蠢貨,再敢胡言亂語,我撕爛你的嘴。”

如今吳有缺去了侯府,是否會和侯府促成交易還猶未可知,倘若吳有缺當真成了侯府的匠人,陳亮此時殺吳瘸子和吳缺月,莫說吳有缺不答應,侯府也不會放過他們。

何況徐家未拿到配方,吳瘸子,吳缺月父女二人就還有價值。

“侯府?”

“哼!”

徐廣田譏笑道:“如今我親家坐鎮廬江,侯府與廬江涇渭分明,新政這把刀,就握在我親家手中。”

“喬翀自身難保,他這隻縮頭烏龜,膽敢露頭,難道他是覺得我親家的刀,不夠利否?”說話時,徐廣田那叫一個威風凜凜,趾高氣昂,彷彿他就是廬江郡太守。

徐美麗沉吟許久,看著陳亮臉上五道鮮明的手指印記,她狹長的眼眸中閃爍著冷冽寒芒。

配方,她徐家要定了,

吳有缺,也要殺。

先斷其一臂,再讓人將其折磨致死。

“在你們看來,吳有缺去了侯府是禍事,可我卻覺得,喬僉邀請吳有缺去侯府,是好事。”徐美麗明豔動人的臉蛋洋溢著自信的光芒。

隻是左邊臉頰紅腫的手指印記,顯得有些不大和諧。

眾人聞言,紛紛將目光投向徐美麗。

徐美麗侃侃而談,道:“廬江侯喬翀自詡清流名士,向來不屑於與商人為伍,喬僉此舉,必是其個人所為。”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徐家姑娘說的極是。”

徐美麗冷眼道:“喬僉此舉,恰好驗證了廬江侯府的經濟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應該是無以為繼了,所以喬僉擅作主張將吳有缺領回侯府,動了經商的念想。”

陳康心神一顫,心下暗忖:“這徐家女,確實了得!難怪廬江太守陸寒如此青睞她,此女不僅相貌妖豔,且不失為一個好幫手。”

徐美麗做廬江太守的兒媳婦,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這麼說來,侯府真的要完了?那可太好了!”徐廣田登時眉開眼笑,

擺在廬江侯府這個龐然大物麵前,吳有缺不過是一隻渾身長滿毛刺的蟲子,不足掛齒!

廬江郡地處三國交界處,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如此至關重要,也就意味著,隻要陸寒除掉廬江侯這塊國君如鯁在喉的心病,他就可以向上再爬一爬。

太守之上,便是州牧。

真要陸寒成為一州之牧,他們徐家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徐美麗一臉倨傲的說道:“父親有所不知,陸家與我們徐家聯姻的目的,可不隻是因為女兒過分出色,關鍵在於我們徐家有錢。”

“要知道,國君以法治國,中央集權便是由法家提出的一種政治結構,其目的,可不僅是削弱老牌貴族。”

“我們這位陛下,壯誌淩雲,削弱地方力量提高行政效率隻是第一步,”

“開疆拓土,彪炳千秋纔是國君的最終目的。”

“廬江郡地處三國交界,亦是我大吳入侵北周,南唐之前線,嶽父能在廬江上任,足見國君對嶽父有多器重。”

“隻要踢開廬江侯這塊石頭,嶽父勞苦功高,再花錢上下運作一番,嶽父躋身州牧,指日可待!”

陸寒雖然祖上是老牌貴族,但薑家已經成為過去,不僅滿門抄斬,也叫十二常侍抄了家。

他拿不出錢來上下打點,這便是陸旭娶她徐美麗的原因。

“國君意誌如鐵,廬江侯府,要不了多久就會灰飛煙滅。”

看著高談闊論,笑談風聲的徐美麗,甘虎,陳康等人好生羨慕。

莫說甘虎,陳康他們的子嗣,便是他們自己,也自慚形穢。

生在底層陳康拚儘全力,無數次遊走在死亡邊緣,到頭來,也就靠著幫上麪人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肮臟齷齪的事,人家施捨了他一個討虜校尉的職務。

徐美麗的層次,他永遠觸及不到。

甘虎比陳康稍微強一點,起碼他的兒子甘龍去了富春學院,將來有望入仕。

“生女當如徐美麗!”甘虎由心道。

徐美麗談政治,談大勢,自始至終,有關吳有缺她是一字不提,卻輕而易舉的化解了甘虎,陳康心中憂慮,讓他們抱團為徐家所用。

“徐兄,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看著光彩奪人的徐美麗,陳康也是讚不絕口。

回侯府的路上,喬僉心中忐忑,幾番欲言又止,

廬江侯封戶三千,卻養了兩千大軍,相當於一戶半養一個兵,偏偏廬江侯治下三千戶的賦稅,全國封戶最低。

吃穿用度,軍餉戰騎,以及日常軍備維護等等,無一不是一筆驚人的天文數字。

加上一些曆史遺留的經濟問題,入不敷出的廬江侯府已是舉步維艱,即使冇有國君新政,也很難維持下去了。

喬僉曾數次向廬江侯提起賦稅適當向上調整,都遭喬翀拒絕,而今,要勸他從商……

隻怕一會兒要被罵個狗血淋頭了。

到侯府門口時,喬僉翻身下馬,屏退左右,示意吳有缺跟著他來到一側僻靜之處,

喬僉苦笑道:“小兄弟,這個……”

“咳咳!”

“小兄弟瓷器釉料的造詣極高,令老朽很是欽佩,老朽也很想促成侯府與小兄弟合作。隻是,侯爺乃清流名士,你也知道,這個名士,向來不喜與商販打交道。”

“一會兒你在大院裡等候片刻,老朽去稟報侯爺,若侯爺不願意促成此事,還望小兄弟海涵。”

說著,喬僉從懷中摸出一些散碎的銀兩,塞到吳有缺手中,“這個你拿著,即便此事不成,老朽也不讓小兄弟白跑一趟。”

可見喬僉對此事完全不抱有希望,要不然也不會提前塞給吳有缺跑腿費。

士農工商,商人最賤。

讓一個傳承數代的廬江侯從商,你就是砍了他喬翀的腦袋,他也不會答應。

明知道喬翀不會答應,喬僉還是把吳有缺帶到侯府,

一來,吳有缺燒製的瓷器釉色,實在讓喬僉歎爲觀止,這其中的利益喬僉很難不心動。

說不定侯爺也心動了呢?

二來,即便此事不成,亦可旁敲側擊的告知侯爺,侯府,快要破產啦!

吳有缺沉吟片刻後,旋即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說道:“喬老,何不引薦我親麵侯爺?”

“說不定,我有辦法說服侯爺。”吳有缺微笑道。

喬僉一愣,審視著吳有缺許久,最終一跺腳,道:“好。”

侯府坐落在皖城外三十裡處,並非府邸,而是一座占地麵積近五百多畝的大型鄔堡。

吳有缺來自現代,繁華的大都市見得多了,可當他走進鄔堡時,仍舊為之感到震撼。

兩人並肩而行,喬僉頻頻側目,

他對吳有缺抱有極大的厚望,這小子能在徐廣田父女,甘虎,陳康一眾大人物的圍攻之下全身而退,此子必有其過人之處!

說不定這小子還真能說服侯爺從商,以解決侯府目前之困境。

於是,

喬僉膽大妄為的冇有提前向喬翀通報,而是直接把吳有缺帶到書房,親麵喬翀。

彼時,

喬翀正在書房寫字,侯爵夫人關彩彩在一旁研墨。

“侯爺,夫人。”喬僉躬身一拜。

“小人拜見侯爺,夫人!”吳有缺拜道。

喬翀抬頭匆匆一瞥,目光掃過吳有缺後,便又拿起毛筆專注於寫字,“稍等片刻,等我把這個字寫完來再說。”

倒是一旁雍容華貴的侯爵夫人關彩彩,麵帶笑容端詳著吳有缺,“此子,容貌甚是漂亮!”

看喬翀拿捏毛筆的架勢,吳有缺還以為他是書法大家,抬眼一看,

寫的什麼鬼字……

真難看,

好好一張宣紙讓他給糟踐了。

寫完了,

落筆之後,喬翀拿起宣紙洋洋自得向關彩彩炫耀道:“夫人覺得如何?”

關彩彩一本正經的說道:“大氣。”

吳有缺低下頭嘴唇都快咬破了,怕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位廬江候毛筆字的水平,頂天也就與三年級小學生不相上下。

“這位是?”喬翀問道。

喬僉又是躬身一拜,行完禮,再為喬翀介紹道:“此人名為吳有缺,乃圩上吳村鄉下佃戶之子,此番皖城討虜校尉陳康差人來侯府,便是因他而起。”

隨後喬僉遞給吳有缺一個眼神,示意他將瓷器呈上。

吳有缺將瓷器擺在桌子上,

喬翀夫婦二人一時間嘖嘖稱奇,“冇想到,天底下竟還有如此漂亮的瓷器,難怪會驚動徐家,陳康,甘虎幾人。”

“商人唯利是圖,無惡不作,這幾人當真該死!”喬翀深通惡絕。

“小兄弟你放心,你既是我侯府封戶,我自當保你周全。”

“喬叔,你即刻派人去吳村一趟,將這小兄弟家眷接到我喬府來好生安頓。”喬翀道。

都說喬翀愛民如子,看來傳聞不虛。

吳有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躬身拜道:“多謝侯爺!”

雖說吳有缺和吳瘸子,吳缺月他們接觸的時間不長,談不上有多濃厚的親情。

可在吸收吳有缺的記憶之後,過去一家人的點點滴滴,已融為吳有缺生命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如今他就是吳有缺,吳有缺就是他。

何況,吳瘸子,吳缺月兩人為了自己,寧肯坦然麵對死亡。

這份恩情,這份親情……吳有缺豈能坐視不管。

“老奴已派人去了吳村。”喬僉說道。

聽到喬僉的這句話,吳有缺一個踉蹌差點冇癱坐在地上。

這一刻他彷彿被人抽走了精氣神,兩條腿軟綿綿的,恨不得立即席地而坐,好好的感受一下呼吸和心跳。

陳亮,陳康,甘虎,徐美麗,徐廣田……冇有一個好相與的啊!

和他們鬥智鬥勇,吳有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刀尖上遊走,稍有不慎就會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終於,暫時保住全家性命了。

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