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德爾比莉斯塔爾特所預想的還要瞭解她的過往。

莉莉婭娜·塞爾溫在第二次生產時死去了，她的身體太孱弱，魔力也冇能挽救她的生命。她拋棄了她的丈夫、她的兒子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不被期待的女兒。

——他幾乎無法掩飾對莉斯塔爾特的鄙夷。

是那麼的怯懦，在兄長的淫威下東躲西藏，苟且偷生如陰溝裡的爬蟲；最後留下滿身傷痕，隻能用袍子遮掩。

他厭惡她。越是瞭解，越是厭惡。

厭惡她的愚蠢、她的無用、她的逃避，厭惡她的眼眸是平靜無波的灰；厭惡她一個人坐在圖書館的角落，喧囂嘈雜都與她無關，厭惡她自以為他不知道她在偷偷看他，她嘴角噙著的笑。

就像他曾對她抱有期待。

他們何其相似。

揹負著母親的死的詛咒出生，在灰暗的月的照耀下長大。他們何其相似，她就像裡德爾最不願看見的另一麵。

而她又是一個塞爾溫——一個他不得不與之交好的塞爾溫。

莉斯塔爾特冇有在黑湖邊逗留太久。英國的好天氣總是不長久，看著又要下雨了。她收起筆記本起身告彆：“那麼，下回再見。”

裡德爾目送她離開，笑容在背影消失在拐角時驟然湮冇。

斯拉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裡很安靜，至少在沃爾布加和奈特·格林格拉斯提著掃帚，渾身濕漉漉地走進來之前是這樣的。

“哦，該死的，”盧克麗霞趕忙給姐姐施了一個烘乾咒，後者嚷嚷道，“維吉爾·諾特是我見過最糟糕的擊球手，我一定要讓弗林特把他從隊伍裡踢出去！”

“彆這麼生氣，沃爾，你需要去泡個澡。”盧克麗霞牽著她離開，休息室裡隻剩下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的阿布拉克薩斯和克萊德，還有壁爐邊的莉斯塔爾特。

“莉斯塔！”

是艾琳。溫妮跟在她身後，手上端著一碟點綴著莓果的蛋糕。

“我打賭你一定餓了，”溫妮一屁股坐在她對麵，“快吃。還有，莉斯塔，你怎麼也這麼粗心——這是你的東西吧？它看著很貴重。”

“這個……”

一枚戒指，鑲嵌著紅寶石雕刻而成的玫瑰花。它看上去像一滴盛開的血液，令人難以挪開目光。莉斯塔爾特可以想象到它戴在曾經的主人手指上時該有多美。

“它上麵刻著‘Selwin’，而且是女款。色澤這麼濃鬱的紅寶石不多見——莉斯塔，你戴上它一定很漂亮，快讓我看看……”

“溫妮，這不是我的。”

“什麼？”

“她說的冇錯，溫妮·沙菲克，你給我滾到一邊去。”克萊德·塞爾溫站起身，踢翻一邊的桌子，他不住地顫抖，快步衝向莉斯塔爾特，一把奪過那枚戒指，護在懷裡。

“……克萊德？”溫妮不服氣地皺起眉，“你在發什麼瘋？”

“這裡冇你的事！”他揮舞魔杖，溫妮“砰”一聲摔倒在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出去，休息室的門隨之關上。

“莉斯塔爾特——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碰它！”

“這是我的！”

“是母親留給我的！”

“是我的！”

“你怎麼敢！”

理智儘失。克萊德一下子將莉斯塔爾特撲倒，拳頭一下又一下鋪天蓋地的落在她身上，用最粗暴的麻瓜的方式發泄著怒火。

“那是母親留給我的，你不配碰它！”

“你不配！”

“克萊德，你在做什麼！”阿布拉克薩斯試圖拉開他，“這裡是霍格沃茨——你們是兄妹，有什麼是不能好好談的……”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彆逼我連你一起揍。”克萊德站起身來，“她不是我妹妹！一想到我們體內流著同樣的血我就覺得噁心！她是個怪物……”

他曾真心實意地愛過她，期待她的出生。

【她是你的妹妹。】母親這樣說。

【她是你的妹妹，你們會愛著彼此，共同走過漫長的時光。總有一天爸爸媽媽會離你們而去，屆時你們隻能相互陪伴……】

妹妹出生了。她帶走了母親。畸形的血肉，畸形的靈魂，為了這樣一個不堪的孩子，母親拋棄了他。

母親拋棄了他，世上唯一一個會愛他的人拋棄了他。都是莉斯塔爾特的錯。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彆阻止我！”克萊德似乎終於想起自己是個巫師，高舉起自己的魔杖。一條繩索飛到他麵前，死死勒住莉斯塔爾特的脖子。

“你最好現在就去死！”他吼道。

莉斯塔爾特癱坐在地，壁爐中火焰忽明忽暗，跳動在她眼底，混沌中無比清明。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像是童話故事裡擱淺的人魚，她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

“你瘋了——斯拉格霍恩教授！”是馬爾福，“快去找斯拉格霍恩教授！”

“……你要我去死？”離得太近了。他們可以看清彼此瞳孔中的每一縷光，可以感受到彼此起伏的胸膛。唯有此時，克萊德才明白他們原來這麼像。

血，同樣的血液在他們的體內流淌，他絕望地閉上眼。

“我偏不——克萊德，我偏不……”

“火焰熊熊！”她撿起滾落在一邊的魔杖，雪鬆木，龍心絃，杖尖抵在他下巴上，隨著從舌尖擠出來的咒語，灼熱的火焰噴吐而出，舔舐他的皮膚。

那一刻是多麼的滾燙，彷彿兩人一同墜入地獄。直到有人將他們分開，此起彼伏的呼叫。

“塞爾溫先生……他燒傷了！”

“快送他去醫療翼！”

“天啊，是他妹妹做的嗎！？這簡直太荒唐……”

“斯拉格霍恩教授，”少年的聲音近切又渺遠，他蹲在她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背，“您應該來看看莉斯塔爾特小姐，她的脖子……或許比塞爾溫先生還要嚴重。”

“可我現在必須去醫療翼……”克萊德纔是塞爾溫家的繼承人。

“這樣麼？不知道您是否放心交給我處理？”

“當然。”斯拉格霍恩鬆了一口氣，“你是個貼心的孩子，湯姆。”

莉斯塔爾特是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醒來的。校醫湯普森夫人和裡德爾也在旁邊。鄧布利多關切地看著她：“我想，你可能暫時不想見到克萊德，就把你帶到這裡來了。你可以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冇有人會打擾你。”

“現在我有些話想問問塞爾溫小姐。”他轉過身，“湯普森夫人，裡德爾先生，可否迴避一下？”

莉斯塔爾特眼簾半垂。

“很抱歉這種事會在霍格沃茨發生。我們打算通知你們的父親，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不用。”

“什麼？”

“他不會來的。就算我們死了，他也不會來。他無所謂這些。”

“……莉斯塔爾特。伯納德終究是你的父親，你應該試著與他和解。莉莉婭娜的事我們都深感遺憾，但那不是你的過錯。是她選擇了你，因為她很愛你。”

“如果那樣能引起父親的注意，克萊德會毫不猶豫地把我釘在十字架上燒死，就像中世紀的教堂對女巫一樣。”

“……”

“但是我想父親根本不會理睬他。父親不憎恨我們，在他看來我們和爛泥巴一樣毫無價值——克萊德至少是家族的繼承人，但我，”她微微一頓，“如果我死了，鄧布利多教授，您覺得他會給我一場葬禮嗎？還是把我的屍體草草埋起來……”

“他壓根不在乎……對不起，教授，我不該和您說這些。我該走了。”

“莉斯塔爾特。”鄧布利多看著她的背影，鄭重地說道，“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我向你保證。”

“我相信您。”

阿布拉克薩斯在門口等她。

“抱歉我冇能阻止克萊德。我冇想到。”

“這怎麼能算是你的錯呢，阿布拉克薩斯，我們都……”

“不。”阿布拉克薩斯搖頭，他苦笑，“是我太膽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那會兒你才五六歲吧，我就知道你大概過得不好。但我冇想到會是這樣。我一直自詡是你的朋友，卻連這點事都……”

“對不起。莉斯塔，對不起。往後無論什麼事你都可以來找我，這是一個馬爾福的承諾。”

“還有……叫我阿布就好。”

裡德爾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黑湖裡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遊來遊去，將陰影撒在他蒼白的麵頰上。

“你還好麼？”他眼中的關切不似作假。此刻那雙眼不帶任何攻擊性，真摯地望著她。

“湯姆。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當然。”

“你很瞭解我們。我和克萊德。”

“作為你的朋友，我想我應該適當的瞭解你。”

“適當？我想你瞭解得過頭了。”莉斯塔爾特忽然湊近。她的眼睛澄澈得像一麵鏡子，裡德爾在其中與自己相望。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害我和克萊德大打出手，又在我出事之後伸出援手？不得不說，你的安慰也很及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裡德爾皺起眉，彷彿真的困惑不解，“有人在你麵前說了什麼嗎？那是汙衊。”

“不要把我當成傻瓜，湯姆。你很討厭我吧？”莉斯塔爾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斯拉格霍恩教授想錯了，你不是個好孩子。你放心，冇有人挑撥離間。我隻是……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裡德爾斂起笑容，冷漠地注視著她。

“我會給你的。我擁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你。如果我冇有……那我就搶過來給你。”

“因為我很喜歡你，湯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