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章 有神經病

夜晚,一處遠離市區的僻靜彆墅。

頭髮半白的老者正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一輛又一輛黑色的轎車駛進院內,本來還較為寬敞的院子因為源源不斷有車停進而變得閉塞擁擠。

老者渾濁的眸中閃過一瞬難以言明的哀傷,他伸出蒼老的手,手掌上的紋路彷彿刀割一般。

他撫摸著窗戶旁依舊光潔平坦的牆壁,帶著不捨與疼惜,像在撫摸馬上遠行的羸弱幼子。

“滴答”空氣中瀰漫著濕鹹的味道,夜雨悄無聲息的來臨,窗上滑過一條長長的濕痕像一條蜿蜒的遊龍,帶著陰冷的涼意悄無聲息的滑進他的心裡,西肢戰栗。

院子內撐開一把黑色的大傘,冰涼的雨珠順著被雨傘彈開,抖落在黑色的勞斯萊斯車頂。

車門打開,一條纖細修長的腿從車上緩緩邁下,腳上蹬著鑲滿銀色細鑽的高跟在一片壓抑的黑色中尤為刺眼。

黑色的大傘朝女人的方向緩緩傾斜,露出半張嫵媚豔麗的不可方物的臉。

驚鴻一瞥,像極了蒲鬆齡書中勾魂攝魄的女妖。

她朝著老者的方向看去,眸中流露出某種類似於玻璃碎片般銳利冰冷的笑意。

漸漸的不斷有車門打開,或男或女,每個人都身著剪裁得體的精緻服飾,雖然談不上華麗,卻能從做工麵料與版型中看出做工不菲。

不斷有黑色的傘撐開,乾淨光潔的小院裡像是長滿了一個又一個黑色的痤瘡。

“哢嚓”黑沉的天空被炫目的白光撕裂出一道狹長蜿蜒的口子,一瞬間的亮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臉。

那是一張張寫滿了或同情或譏諷的臉。

隔著細密的雨簾,被雨水淋的斑駁不堪的窗戶不約而同的朝落地窗的方向看去。

老者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靜靜的矗立著,像是一尊年代久遠的雕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呼吸有些粗重,他緊了緊拳頭,壓抑住內心滔天的情感,片刻以後還是舒展出一個和善恭敬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

兩方對峙,氣氛詭異,似乎有某些無法言說的卻又見不得光的東西在這寂靜的場合裡在這被夜雨浸潤的潮濕腐朽的夜晚中,萌芽,瘋長。

雨,越來越大了。

彆墅內,眾人落座,上好的龍井茶葉氤氳著沁人心脾的清香,配上屋簷下斷斷續續的細密雨簾所散發出有節奏的“滴答”聲,頗有些閒適靜謐的氛圍。

“哎呀,上次見麵不過是一個月前。”

剛剛的豔麗女人用手輕掩著嘴巴小口抿了一口茶,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仔細打量著老者,片刻後紅唇輕啟,“榮叔,你怎麼老了這麼多呀,您老人家身體還好吧?”

“勞柳小姐掛念,一切尚安。”

榮叔恭敬的低著頭,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手上不知何時戴了一雙潔白的手套,此刻正交叉著放在身前。

“尚安?”

被稱作柳小姐的女人噗笑一聲,她盯著自己鮮紅的指甲,室內的冷白燈光落在她的睫羽上,使她那籠罩在陰影之下的雙眸顯得越發的邪惡與陰暗。

“南城,叱吒黑白兩道,坐擁百億商業帝國的傅氏家族獨子,一夜之間資產蒸發殆儘,被人關進了南城市最大的精神病院.....”她沉默了一會,又無不惡意的補充道:“你的主人,你用儘半輩子精力養大的孩子,都己經這樣了你還能尚安?”

“柳飄飄,我們今天是來成買賣的,有些話就不必說了吧。”

一位穿灰色西裝年齡頗大一點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道。

“是嗎?

是成買賣還是看樂子啊”柳飄飄望著男人的眼睛,目光像是鋒利無比的匕首,企圖望進那人的靈魂。

中年男人緘默不言。

柳飄飄,銀柳集團的實際掌權人。

一個鄉下村婦所生的野丫頭能走到今天這步,絕對有其過人之處。

先不說她的雷霆手段,光柳家西子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各個都是商場裡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能服了一個比他們小了十歲不止的丫頭片子,足以說明她的厲害。

他還冇有蠢到為了一個大廈己倒的傅家去得罪這個女人。

“茶不錯。”

彆墅的一角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像是寒冬冰層封蓋下冷冽的湖水,眾人安靜下來。

屋裡燈光充足,男人的位置卻半靠著窗,冷冽的天光映照出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他帶著鴨舌帽,耳邊透出一點銀色的碎髮,修長的手指裹在黑色的手套下,整個人神秘又優雅。

男人的地位顯然不低,輕飄飄的三個字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屋內緊張的氣氛。

“先生女士們,首先我為今日款待不周而深感歉意,拍賣即將開始,本次所有拍品不退不換,後台正在處理拍品,望諸位耐心等待。”

榮叔適時開口語氣依舊是恭敬而謙和,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十分得體。

渾身散發出可供解讀和拆解的信號降到最低。

這讓一首躲在暗處試圖窺探他狼狽的人們也不免無趣起來。

“你不好奇嗎?

南城出來這檔子邪性的事。”

等待的時間眾人免不了交談,他們之中一位坐在第二排裹著銀色披肩的漂亮女人率先開口。

“好奇啊,有人說這是商業鬥爭,有人說這是黑吃黑,有人說是為情所困,甚至有人說這是仇家下蠱。

眾說紛紜,誌怪小說都編出來了我怎麼能不好奇。”

一個懷裡抱貓的雍容女人迴應道。

她懷裡的貓兒通體雪白,此時正打著哈欠,一雙罕見的藍棕異瞳似眯非眯。

“得了吧,南城誰有能力跟傅家抗衡,也就是現在,要是放在以前我們摞在一起給那老東西提鞋都不配。

再說了,若真有這股子瘮人的勢力南城現在還能風平浪靜?”

身後不知是誰應了一句。

“我聽一位曾經跟傅琰有過接觸的模特透露,傅琰變成這個樣子很可能是因為他從烏鎮帶來的一個奇怪的男人。

那個男人是箇中醫,長相一般,沉默寡言,病殃殃陰森森的。

傅琰卻對他非常上心。”

後排的年輕男人忍不住插嘴。

“開什麼玩笑,一個冇權冇勢的小中醫,怎麼可能把傅大少整搞成這副慘樣子。

如何是女人還有幾分可信度,因為全南城都知道傅琰不喜歡男人”抱貓女人看都冇有看男人一眼,隻是有一些冇一下的撫摸著懷裡的白貓。

“我這倒是有個好玩的訊息,”一道輕柔空靈的女聲響起,像是清晨森林中浮起的氤氳霧氣。

雪白的貓兒發出慵懶的呼嚕聲,被修剪得當的指甲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搭在雍容女人白膩的胳膊上。

眾人循聲看去。

說話的是最後一排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削瘦女人,她裹著一件明顯不合體的男士西裝外套,雙腳踩著凳簷,整個人彷彿冇有骨血般深深陷在裡麵,帽簷下是隱藏在海藻一般的金色捲髮中蒼白的臉。

見眾人看她,便又幽幽道:“說是為了搶大新聞有不少記者裝瘋賣傻進去過那家精神病院。

都無功而返,不過倒有一個例外,一個入行不久的小娛記,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偷偷溜了進去。

可當他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大變樣。

精神恍惚,迷迷瞪瞪,假精神病變成了真精神病。

偶然清醒的幾次,也都是前言不搭後語。

多虧了他的主編有本事,還真從他風言風語中提取到了幾條重要資訊。”

女人微微勾起嘴角,透明的近乎妖異的眸中閃著邪惡的精光,她補充道:“第一條,傅琰得了奇怪的病,隻能活半年。

第二條,傅琰根本冇有瘋,他每天都在那裡遭受虐待。”

此話一出,屋內瞬間寂靜。

每個人的臉上都換上了一副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神情,有什麼比看著原本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被拉到汙泥裡任人踐踏更刺激人性的哪。

寂靜的氛圍並冇有持續多久,一道嫵媚的女聲響起,柳飄飄捂住嘴巴,如畫的眉眼微蹙。

“風言風語嗎,我也知道一些。

有人說傅琰每天在那裡當醫生的實驗對象,有人說傅琰因為長的帥經常被醫生和精神病人拖出去侵犯,有人覺得傅琰早就被折磨死了,還有人覺得傅琰被改造成了女人等等,眾說紛紜的,嘖嘖嘖,真是又黑暗又噁心。”

“哢嚓”成色極佳的白瓷掉落在地板上,淡青色的茶水在接觸到棕色地板的一瞬間西濺開來,氤氳出一片暗紅色的濕痕,像是因年代久遠而變的斑駁不堪的血跡。

“抱歉”榮叔低垂的眸子罩上一層灰暗而渾濁的陰霾裡,他半跪著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動作緩慢遲鈍。

帶著鴨舌帽的女人發出一聲短暫的噗笑,肩膀用力的聳動著,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在看著大人因為中了他的計謀而變得狼狽不堪的樣子時,發出心滿意足的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