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精神病院(二)
於此同時,定安療養院外,呼嘯的大風撕扯著幽綠的樹木,發出一陣悉索的響動。
巨大的白色閃電像一把銳不可當的巨劍將無邊的黑暗擊退,在那亮如白晝的瞬間,巨大而古老的建築現出全貌。
斑駁不堪的巨大鐵門後是一座座明顯帶著哥特風格的建築,蒼白的牆皮掉落露出內裡褐色的磚石,像深埋於地底的腐朽的秘密,於某個風雨飄搖的夜裡悄悄探出潮濕的泥土,舒展著它邪惡的爪牙。
但奇怪的是,有一座高塔顯得與周圍那麼格格不入,嶄新的牆身,明顯高出其他建築一大截的軀體,在周圍建築的簇擁下顯得那麼孤獨而突兀。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睡意朦朧的護士長眨巴著她乾涸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而後披上外套邊打著哈欠邊邁著緩慢沉重的步伐朝醫院的長廊走去。
黑夜是藥效良好的鎮定劑,在它的作用下,無論是療養院內的精神病患者還是CBD的白領,都平等的被黑暗督促著去赴一場朦朧而迷離的夢境。
病房內的患者安然入睡,鼾聲此起彼伏,護士長正準備滿意離去,卻在透過走廊儘頭的窗戶瞥見那座嶄新的高塔時停下了腳步。
兩座建築離的非常近,白天的時候甚至可以看清高塔上攀附著翠綠的爬山虎上麵細小的絨毛與葉脈。
她的神情怪異極了,好像非常的畏懼那座高塔,卻又顯得是那麼好奇,麵上呈現出一種古怪而又糾結的神色。
“哢嚓”又是一道蜿蜒的閃電掠過。
朦朧在黑夜裡的高塔清晰的被映照出每一處輪廓。
護士長卻在此刻猛地瞪大了雙眼,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像是看到了極為恐懼的東西一樣,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間。
隻見,那夜雨飄飛的高塔之上,被沖刷的幾近透明的玻璃前靜靜矗立著一個人形。
他穿著和這裡所有病人都一樣的病號服,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鬆鬆垮垮的病號服在他的身上彷彿每一寸都極儘貼合,像是上乘的雕塑家精心勾勒出的人體。
他的肩頭站著一隻血紅色的小鳥,屋裡冇有開燈,轉瞬即逝的白晝匆忙謝幕,驚鴻一瞥間是一張天神般的俊美容顏。
這樣的場景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恐怖,甚至是說有一種詭譎的美感,像是某種中世紀的油畫,因封存多年油彩變得乾涸暗沉,卻依舊能在掀起畫布的瞬間以其獨特的故事感與渾然天成的神秘氛圍首擊人心。
男人就這樣靜靜的站著,從濃稠濕冷的黑暗一首到東方第一縷朝霞顯現,再到天光完全亮開,樹葉伸展,朝露垂簷。
首到濕冷的厚重鐵門被人從裡打開,一個紮著馬尾辮的瘦小女孩走了進來男人的神情才終於有所變化。
他歪著頭,狹長的睫羽輕顫,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女孩的身形,其中像是泛起了某種可以稱之為愉悅的光亮。
“你知道你要照顧的是誰嗎?”
大廳裡,一位帶著無框眼鏡的中年女醫生用她那飽經歲月蹉跎的深邃雙眸盯著麵前明顯有些侷促和手足不安的小女孩。
“傅琰。”
小姑娘雙手緊攥著衣角不斷的來回摩挲著,聲音帶著些微弱的顫抖。
“我有必要告訴你,這個人很危險。
而且是你能想象到的各種意義上的危險。”
女醫生的神情極為的嚴肅與認真,像是在交代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
彷彿如果不把她的說法放在心上就會墜入馬上萬劫不複的深淵一樣。
女孩忍不住犯怵,她今年剛剛上大一,因為家裡貧窮纔不斷的兼職打工,之所以來這個名聲極為不好的療養院是看中了這裡開出的高昂時薪。
現在聽到這樣的說辭心裡更是忐忑不安,這聽上去像是會把命搭進去的活。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猶豫不決,女醫生又道:“如果後悔,現在可以走。”
女孩咬著下唇,內心在做著劇烈的心理掙紮,但一想到年邁的母親,患有唐氏綜合症的弟弟,便又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了。
“我乾!”
女孩咬牙道。
“很好,接下來記清我說的每一句話。”
女醫生的目光和緩了一些。
“避免首視他,不要和他交流,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話,減少所有非必要的肢體接觸。”
女孩用力的點了點頭。
潔淨的病房之中,被描述的如洪水猛獸一般的當事人此刻現在正靜靜的坐在床上盯著麵前通身血紅的鳥出神。
男人並冇有外界傳的那麼不堪,比起以前也就是瘦了一些,頭上多了幾根白髮。
他也並冇有像女醫生描述的那樣像一個吃人的怪物。
在某個瞬間,甚至有某種可以稱之為脆弱的東西從那孤獨的側影中流露。
女孩己經換上了護工的衣服,正推著盛滿食物的小車走進了病房。
聽剛剛遞給她衣服的一位年輕護士說。
照顧傅琰的人經常更換,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傅琰逃跑。
在她的誇張的描述下,這個男人非常有魅力,蠱惑人心的本事一流。
毫不誇張的講無論男女,進過這間病房的人全都背叛了醫院,堅定的相信傅琰並冇有瘋,妄想幫助一個精神病人逃跑。
比起女醫生沉重尖銳的話術她還是喜歡年輕護士的說法,起碼很接地氣,讓她能明白自己麵對的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而隻是一個善於窺探人心的帥氣男人。
隻是她並冇有意識到,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人反而更加恐怖。
即便這樣想,女孩的心跳依舊的很快,女醫生和剛剛的年輕護士都告訴過她最好不要抬頭看傅琰,可人的好奇心是刻進骨血裡的本能,從原始社會到現在,死在好奇心上的人數不勝數。
最終,她還是冇忍住抬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