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每月十五,是老夫人進香的日子。

江翎難得留在家裡陪著母親去進香。老夫人對於這份體貼很是受用,但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仍是不免開口勸了幾句。

“我知道你心裡不舒坦,但是如今你年歲漸漸大了,膝下冇有個一兒半女總不是件好事。皓兒雖然不是你的親生孩子,但那孩子孝順貼心,也頗有才華,你好好待他,將來他也會知恩圖報。若你實在不喜……”老夫人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那等謝氏生了孩子,你就將那孩子要到身邊來,從小養著還怕他和你不親?”

“母親一番好意,兒子都明白,勞母親為我操心,是我不孝。”江翎溫聲回道,眼裡卻是毫無溫度。

母親的顧慮和考量他都理解,但是他實在冇辦法將不是自己的孩子看做是親生的,再者,即便是過繼到了自己名下,那孩子仍舊有親生父母,待到自己將權柄交出去的那一刻,對方心裡難道真的不會存些許私心?

思及此,他的內心愈發沉痛。

難道真的就像那些市井小民所說,是他殺戮太多上天才懲罰他冇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嗎?

老夫人見狀,也是不好再多說什麼,她心裡的悲痛不比江翎少。

她已經老了,半條腿都踩進了棺材裡,尋常人在她這個年紀早已兒孫滿堂,可她的兒子確實膝下荒涼。

老夫人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幾聲,她的臉上儘是病容,卻還是強打起精神拍了拍江翎的手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香山古寺是京城中有名的佛寺,來此參拜的人並不在少數。老夫人心誠,每次來都是徒步走上這上千台階。

剛走進寺廟內,便有一個小沙彌自廊下走來,他行至江翎與老封君的身前,衝兩人行了個禮,接著道: “二位施主留步,**大師有請。”

**大師四字一出,老夫人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身子,好在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對方。

她又驚又喜:“當真是**大師?”

“自然。”小沙彌示意兩人跟上。

老夫人忙拉著江翎跟了上去。

不多時,二人便被引到了後院一棵巨大的銀杏樹下,小沙彌帶著兩人侍奉的仆從一起退了下去。

**大師立在銀杏樹下,他的兩鬢都已經染上了白霜,但那一雙眼眸卻清亮灼灼,絲毫不見年邁之人的渾濁,當他看向你時,彷彿那雙眼能洞穿你所有的心思。

老封君誠惶誠恐地想要跪拜一二,卻被**大師攔住了,“勿要拜我。”

“**隻是一介凡夫俗子,機緣巧合之下窺見了一點天機,算不得什麼。”**扶起老封君,緩緩道:“今日請二位來,隻是因為……”

他的目光落在江翎身上,繼而笑了起來。

“這位小友的命格讓我頗為好奇。”

他的眼眸陡然變得清透起來,遠遠看著,竟像是變作了透明之色。

“王爺本是貪狼命,命裡無兒無女,辛苦一生最終為他人做了嫁衣,是十死無生的死局。”

老夫人一聽,一顆心都緊緊懸了起來,她倉惶地問道:“大師,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莫急,王爺的命格已經變了,在他的身旁已經出現了一位身帶功德的女子,此女命格非凡,有她相助,王爺自會逢凶化吉,此後諸事順遂。”

那邊,老封君卻是完全信了,急聲追問道:“大師,那這個女子該去哪裡找?”

**大師笑了起來。

“老夫人不急,今日下山途中,我想你就能見到她了。”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老封君喜不自禁,她一疊聲地唸叨著:“你待會可得好好讓人留意了,彆錯過了那姑娘!”

江翎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微彎,應道:“兒子明白。”

老夫人迫不及待想要去見那女子,便拉著江翎往山下走去。

江翎撥動著佛珠,回首看向那棵銀杏,銀杏沙沙作響,**仍然停留在那裡,見他望來,竟是屈膝行了一禮!

阿策將這一幕望在眼裡,心中更是感慨。

世人皆知,**大師是真正有了佛緣的大師,從不輕易見人。但凡被他親自見過的人,無疑不逢凶化吉,自此平步青雲。

可無人知曉,對方的好名聲是他們王爺一手締造的,王爺纔是**大師背後的主子。

佈下**大師這一步棋時,他們王爺也不過二十出頭,如今看來,這確實是一步好棋。哪怕主子還想更進一步,這枚棋子也能發揮極大的作用。

下山途中,江翎一直撥動著懸在右手處的佛珠,直到駿馬發出啼鳴,外頭的人小聲道:“王爺,咱們馬車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姑娘。”

江翎豁然睜開雙眼,他抬起手來。厚重的車簾被撩開,濃濃春色映入眼簾,香山的山花開得正好,姹紫嫣紅連綿似海,但此間美景都不如眼前伊人。

她那一身煙雨朦朧似的蒼翠無聲動人,眉眼婉轉儘是笑意,滿山春景都成了她的陪襯,她美得那樣驚人。

風呼呼吹過,江翎隻聽到自己胸腔間傳來擂鼓般的心跳聲。

江翎分明清楚這一切不過是自己佈下的局,他亦不信命,但此時此刻,江翎卻是冇來由地想著:若是**大師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唯有蘇詩堯才配做他命裡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