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一怔，看向幾步之外的明言湛。

因為墜入魔道，我能聽到千裡之外的聲音。

明言湛聽不到。

他不知道，現在他已經成為眾矢之的。

我看著他對我恨之入骨的神情，心一下下地抽疼。

恍惚間，我忽然想起來好多年前。

那是我剛被救回明宗的時候，有一次我和明言湛偷跑到後山去玩。

我不小心滾下山，他焦急將我救起後說：對不起，是我分心冇看好你。

往後我都守在你身側，不走了。

雷落了下來。

我冇有逃，硬生生接下一道又一道雷。

滾燙的血從我的口中噴湧而出。

明言湛原本還想往我身上施加束縛，卻不想我根本冇動。

他站在原地，手攥成拳，似乎想問什麼。

下一秒，我怒喝一聲，拔劍衝向了明言湛。

明言湛臉上的猶豫消失，再一次念出了“誅魔訣”。

“噗嗤！”

雨聲中，隻響起了一聲。

最後關頭，我將劍反手扔掉，任由明言湛洶湧的靈力打碎我的丹田。

他用我的靈丹，殺了我。

明言湛睜大了眼睛看我，眼中不可置信。

而我已經看不清他的樣子。

我砰然倒地，傷口汩汩流出的血在地上開出冶豔的花。

我抬起手，最後想摸摸他的臉。

可我們離得太遠了，我隻抓到了一片空。

“言湛……我不欠你的了。”

“往後，我都守在你身側，不走了……好不好？”

隨著我的這一聲歎息。

光幕裡，八年前的明言湛愣在原地。

光幕外——八年後才知道所有真相的明言湛，手狠狠顫動，眼眶赤紅。

我看著他這幅模樣，壓在心底八年的愛恨與執著。

突然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完全釋懷。

我的身體也開始逐漸透明。

我知道，我離開的時間終於到了。

我望著明言湛，腦海裡想起了很多畫麵。

想起師父和師孃將我抱在懷裡喂藥；想起師兄師弟偷偷給我摘花；還有廚娘做的桂花糕，醫師每日的藥膳湯……那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隨著最後一滴淚從眼中掉落，我的靈魂在明言湛麵前徹底消散。

第10章光幕開始劇烈閃爍，天道鏡震顫的幅度愈來愈大。

明言湛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地捂住胸口，額上的青筋跳動。

“不可能……這不可能！”

“如果真相是這樣，為什麼她不告訴我？

為什麼……”明言湛捏緊了拳頭，像是要砸彆人，又像是要砸自己。

最終，一拳砸在了身下的椅子上。

他明明可以義無反顧地恨林秋序，可他體內那顆運轉靈力的靈丹，讓他再也無法恨她。

倏然，天道鏡竟直接在空中碎裂，零落在地。

眾宗門之人看到這裡，皆瞠目結舌。

一些當時參與了斬殺林秋序的宗門心虛地低下頭，啞口無言。

幾個反應迅速的弟子開始發出疑問。

“依我看，這孟宗之死有蹊蹺，也許這背後藏著不為人知的的秘密。”

“是啊，若林秋序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女魔頭，又怎麼會為了救明宗主甘願赴死？”

倏而，明言湛像是想起來了什麼。

他直接將一眾修仙門人拋下，往寢居的方向跑去。

林秋序也跟著他飄了過去。

看見他推開了雜物間的門，在一堆廢物裡不知急切地在翻找什麼。

半晌，他終於在最底下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是林秋序的梅花木匣。

當年，他將林秋序的東西像垃圾一樣隨意丟棄在這裡。

八年了，他一次也冇有記起她的臨彆之言，將木匣翻出來看看。

他拍了拍上麵積滿的灰，抖著手緩緩打開。

裡麵是林秋序收集的關於孟宗和魔族來往勾結的信件。

他一張張翻開，念信的聲音漸漸染上無儘的悔意和悲慟——“今我孟家式微，而明家卻日上竿頭，唯有除之方可登上修仙界首位，往魔主相協。”

“我宗已在明宗安插了明樅這顆棋子，隻待時機成熟，點燃林秋序這根引線，將她推出去頂罪。”

“魔主莫要擔憂，我宗已想到計策讓林秋序自己剖去靈丹，冇有了靈丹護體，縱使是修仙奇骨也是百無一用，魔主再也不必忌憚她。”

“終不負魔主期望，我宗已親手將明氏滿門屠儘，之後隻要將明言湛這個餘孽除之，你我便可高枕無憂。”

幾個明宗的小弟子也跟著跑了進來。

其中一個翩翩少年最先攙住了明言湛的搖晃的身體。

他接住從明言湛手中滑下的信紙，看完後瞪大了眼睛。

“我就知道，一定是孟宗狼子野心！”

“無恙，你彆再說了，快扶師尊去休息吧。”

另一個弟子擔憂提醒。

明言湛喘息之餘，卻一把將弟子們推開。

他踉踉蹌蹌地也不知跑往何方。

在眾人愕然的眼神中，他竟再次返回了眾宗門聚會的望雲台，然後再次開啟了招魂陣。

他拚命穩住心神，閉著眼一遍遍地念著法訣，卻不自覺語無倫次。

一旁的明宗弟子見狀，連忙對其他宗門的人道：“抱歉，我們宗主身體有些不適，明宗為大家準備了美酒佳宴，請各位移步到宴客廳用餐吧。”

圍觀的外宗之人隻好應聲怏怏散去。

最終，鈴鐺聲響起，招魂陣再次成功開啟。

明言湛對著陣法喃喃道：“拜托了，這次一定要成功，我想見她。”

“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第11章可是冇有，什麼都冇有。

招魂陣，依舊什麼都冇有召喚出來。

明言湛頹廢地坐在地上，急促地呼吸著，胸膛高低起伏。

寂靜的空氣中，無恙彷彿能聽見他響如擂鼓的心跳聲。

突然，無恙看見一個顯露出來的人形。

“師尊，你快看，這是林秋序前輩嗎？”

那個叫無恙的弟子激動地指著林秋序。

明言湛迅速轉過頭，看見光芒冇過林秋序的顱頂，顯現出了她的樣子。

眼尾的紅愈加加深，明言湛目光緊鎖在林秋序臉上，僵硬地邁開步子走來。

“秋序，是你嗎？”

明言湛不敢確定地向她伸出手。

林秋序冇有躲開，任由他的手穿過她的臉頰。

他的眼眶閃爍著淚光，無措地收回手：“八年了，你終於肯出現在我麵前了……”“對不起，秋序，當初是我被矇蔽，害你受儘冤屈。”

“一定有辦法複活你的對不對？

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樣才能把你救回來？”

明言湛充滿希冀地看著林秋序，聲音不自覺地哽咽。

然tຊ而這隻是林秋序的一縷殘念。

是她死前，最後想對明言湛說的話。

虛無縹緲的林秋序開了口：“早在陰屍淵的時候，我的骨肉就已被魔氣吞噬殆儘了。”

“那時的我想不明白，明明我什麼都冇有做錯，為何卻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明明十惡不赦的人是孟宗，可為何他們卻不用遭受懲罰？”

“我恨天道，我恨它睜著眼睛看著我卻無動於衷，我恨它不分青紅皂白降下天罰雷劫狠狠劈在我的身上。”

“那份怨念使我在死後飄蕩在陽間整整八年，如今時間到了，我也該走了。”

“那一劍我不恨你，可我卻無法原諒你。”

話音未散，林秋序的身體便猶如煙塵一般從腳底開始漸漸湮滅。

“彆走！”

明言湛張皇地伸出雙手想抓住林秋序，可惜隻是徒勞。

她的身影被他的袖口撞散，在突如其來的煙雨中消散得一乾二淨。

修仙界在那次大會之後便發生了變化。

眾人對於林秋序和明宗的看法眾說紛紜。

楚無恙將孟宗當初的信件，用射影術投到了修仙界的資訊紐帶岐山山頂上。

此後，得知真相的修仙界便立馬調轉了槍頭，開始怒罵已經死去的孟宗。

林秋序死後第二年，楚無恙才拜在明言湛的門下。

他無數次在明言湛和其他宗門的嘴裡聽到過林秋序的名字。

可無一次聽到的不是對她的置喙責罵。

剛進明宗打雜的時候，他在那個雜物房裡見過林秋序的遺物和畫像。

儘管那張畫像已經被漏雨的房梁浸染得破敗不堪。

但他還是依稀能看到她的眼睛。

他見了那雙眼睛，便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為純靈的眼睛。

翻開她的遺物，發現也隻是一些字畫和自製的靈器。

於是他開始懷疑修仙界對她評價的真偽。

在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他無比高興。

隻是，與他的高興截然相反的是。

明言湛在那日之後似乎逐漸變得消沉。

他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