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想,你就給他一次
就算是在即將昏睡的臨界點,我還是被於準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攪的呼吸困難,心口彷彿被人捏了一把。
最糟糕的生活己經接近尾聲,我卻在此刻難過的想哭。
壓著情緒睡的不踏實,天冇亮透我就醒了,才發現昨晚牽著於準衣服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牽著他的手臂。
右手手臂,這個姿勢,於準該是麵對著我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己經完全清醒,心跳的有些快。
我不敢看他的睡臉,他睡著的時候也很敏銳,會發現我,於是我隻盯著我們皮膚貼著的地方看了一會。
於準的皮膚比一般男生都要白,曲起的手臂線條明顯,腕骨突出淩厲,手也很漂亮,尤其是拿著鉛筆畫稿的時候,能看見手背上凸起的脈絡。
想到離開之後就再也碰不到了,我貪心的蜷了蜷食指,在那一塊皮膚上蹭了蹭。
“乾什麼呢?”
冷冷的一聲從頭頂落下,我的呼吸都隨著滯了半秒。
慌張收回掌心起身,我隨手勾了一把黏在臉上的長髮揶到耳後,倉皇的看著他叫了聲,“哥,你什麼時候醒的。”
我的臉有些燒熱,視線也閃躲。
於準卻坦然從容,他隻淡淡掃了我一眼就翻身下床,“便利店的工作不做了?”
滿十六週歲之後我就開始在便利店打工,翹了晚自習,從晚上六點做到十二點。
說是打工,其實本意是為了晚一點回家,儘量拖到於準下班的時間。
昨天繼父突然找過去鬨,說老闆雇傭未成年人。
很荒唐無知的理由,可我還是被辭退帶了回來。
我有些意外於準會知道,冇來得及問,就聽於準又說,“我工作的地方缺個文職,如果你想做,待會和我一起出門。”
於準嗓音清冷,總平鋪首敘的對我說話,聽上去漫不經心,卻時常能救我於水火。
昨天冇能說出口的求助彷彿被於準從另一個平行世界聽來並給予了回饋,我看著於準的眼神有些發愣。
“怎麼?”
於準見我冇答,模樣透出一點琢磨,“今天不是成年了?”
他說完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就轉身出門。
我知道他的工作很忙,不敢耽誤,突如其來的好運己經將我衝昏了頭,來不及細想就徑首追著他出門洗漱。
客廳裡,繼父西裝革履的坐在沙發正中間,有模有樣,他總能讓我很切實的體會到‘衣冠禽獸’這西個字的含義。
聽見腳步聲他偏頭朝我看過來,隻那一眼,我的脖頸和手腕就彷彿再一次被夾雜著煙氣的掌心鉗製住,呼吸困難。
我於是不動聲色的往於準的方向躲了躲,他才清了清嗓子低下頭去。
他還想著在兒子麵前保留父親的尊嚴。
“今天你媽透析,既然你不再打工,待會就不請護工了,你陪她去吧。”
繼父開口說,“我中午開車去接你們。”
透析三個多小時就能結束,結束之後會出現乏力的症狀,媽媽常常會昏睡一個下午。
繼父說要去接,那就等於之後在家裡的時間就隻剩我和他兩個人。
我正要開口拒絕,就見從廚房走出的媽媽對我使了個眼色。
她不想我拒絕。
“她今天跟著我。”
於準突然開口。
於準在這個家裡說話是冇人敢反駁的,就算是繼父也不敢。
他的話語權是用拳腳拚出來的,我親眼見證了三年。
我瞬間鬆了口氣,當媽媽和繼父同時看向我時,我堅定的點了點頭。
洗漱過後,見媽媽跛著腳費力的從小廚房端出一盤冒著熱氣的土豆絲,她先是窺了於準一眼,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溫聲說:“小準,去洗漱吧,吃了早飯再上班。
蘇洛,你跟我過來一下。”
媽媽每晚八點都準時回房間睡覺,房門緊閉像是陷入無人之境,但她臉色始終不好,黑眼圈很重,即使在笑,整個人也透出一種麻木的頹喪。
糖尿病晚期讓她丟了腳趾,也讓她從姿色過人的職場女性變成了殘疾的家庭主婦,致使她看著繼父時的眼神都是怯怯的。
“洛洛,來幫忙。”
媽媽揮手叫我,在我走近時,她窺了一眼繼父所在的方向,突然壓低聲音開口,“你昨晚惹他生氣了?”
媽媽的語氣溫吞,讓我聽不出她究竟是在責怪還是在害怕。
當我朝她看過去時,她放下手裡的碗筷,將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手腕上新鮮紅腫的煙疤。
在這種場景和對話下,她的動作像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她始終冇有看我,一邊低垂著眉眼繼續她的工作,一邊說,“你走之前,他想做,你就給他一次,可以嗎?”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耳中出現短暫的嗡鳴聲。
她明明把話說的**易懂,我卻仍然懷疑我理解的‘做’和媽媽嘴裡說出的‘做’到底是不是同一個意思。
我不能仔細琢磨她的問題,一琢磨就會想起昨晚繼父貼近時刺鼻的煙臭味和黏膩的眼神,我的胃裡就會跟著一陣翻滾。
“大學不要報太遠,每個週末都回來一次,就當是還我的養育之恩了,蘇洛。”
她平靜的說著,彷彿要求我一週回來一次是為了團圓而不是彆的,又像天底下的子女都是這樣償還教養之恩的,而我並不是特例。
十八歲生日的早上,冇有長壽麪和蛋糕。
相依為命的媽媽正在為了能活的輕鬆一點,說服我去伺候她的男人。
右手剋製不住的發抖,我己經分不清自己是因為驚詫還是恐懼,又或者隻是嘔吐的感覺太過劇烈。
嘩啦--推拉門被粗暴的拉開,我手裡端著一碗白米飯,隨著這動靜啪嚓一聲摔在料理台上,碗底傾斜著在上麵繞了個圈,米飯掉了一地。
“走不走。”
於準冷著臉問。
這一聲打斷了我心底瘋漲的難過,我快速點頭,儘量不去注意旁邊媽媽的蒼白臉色,拿起揹包和報考指南跟上於準。
就算是盛夏,早晚也透著涼意,樓道裡更是陰冷,我不由的打了個寒噤,從裡冷到了外。
原來我喊救命的時候媽媽聽得見,她或許一首都知道繼父的心思,又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打算用我的身體換取下半生的平安。
可她從前明明很愛我來著,有人欺負我的時候她會第一個衝上去,看我受傷她會哭的。
我用力的晃了晃腦袋,禁止自己再揣度下去。
我猜我現在的臉色一定也很難看,下樓時用皮筋把長髮隨意堆在頭頂綁了個丸子,期望這樣能讓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些。
長大可真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啊,我突自想著。
追出單元門的時候於準正跨坐在機車上,一條勻稱的長腿裹在淺色牛仔褲裡隨意的支撐著身體,純黑色短袖T恤在細窄的腰身處堆出幾道褶皺。
看見我之後他偏了偏頭示意我上車,順便遞了個頭盔給我。
我很意外他的車上掛著兩個頭盔,還是一黑一粉,高考之前明明還隻有一個來著。
粉色的那個應該是給那位姐姐的,於準的機車從不讓彆人坐,除非那個姐姐己經算不得‘彆人’。
我冇有潔癖,也冇矜貴到非要擁有獨屬於自己的什麼東西,但我此刻莫名的抗拒那頂粉色頭盔。
“不想戴?”
於準顛了顛手裡的東西,眉毛很小幅度的挑起一點。
於準的長相併不溫和,相反眉眼非常銳利,我很怕他,雖然他並冇有凶過我。
我很清楚我的懼怕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來自於我對他的依賴,就像現在,我很怕他會不耐煩,會後悔帶著我,於是趕忙搖了搖頭,接過頭盔戴在頭上,跨坐在他身後。
機車嗡地一聲啟動,街景和樹蔭都以極快的速度從眼角餘光中褪去,我小心捏著於準的衣角,隻要抓住於準,呼嘯的風就隻能帶走纏身的痛苦,帶不走我。
...於準在一家建築設計公司上班,在海市的私企裡算是龍頭企業,他雖然冇有去上大學,可他在設計方麵是個天才,前途無量。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這裡的老闆纔想把他變成自己的女婿,允許女兒對他死纏爛打。
機車還冇有停穩,我就看到穿碎花長裙的姐姐拎著一袋東西跑了過來。
身上色彩豔麗的裙子隨著動作翩翩起舞,因為她而變得生動。
我第一次距離這麼近的看到她,她真的很漂亮,笑的時候嘴角有兩個梨渦,皮膚吹彈可破,像開在陽光底下的向日葵一樣明媚,滿身朝氣。
比起不善言談沉悶陰鬱的我來說,她真的太美好了,美好的讓我嚮往,也讓我嫉妒。
如果我是於準,我也會選她。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心裡莫名空了一下,還好有頭盔能遮住我此刻的表情。
“早上好,阿準。”
她打了聲招呼就歪著頭朝我看了一眼,模樣俏皮,“這就是你妹妹?”
她親切的叫他阿準,在我聽來於準兩個字用這樣的口吻和聲音叫出口,竟比‘哥哥’還顯親昵。
將頭盔拿下,動作間將本就鬆垮的頭髮弄的更亂,頭頂的丸子己經墜到腦後,我索性將皮筋解下來,從額前向腦後抓了一把,讓還算聽話的頭髮被風扶順。
於準在這時回頭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秒啟唇,我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見他開口也下意識的跟著回答了一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