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苓匆忙歸家。

外婆病重,奄奄一息。

“……怎麼會?”

她坐在外婆床榻,拉住了她枯瘦微涼的手,“外婆,您怎突然這樣了?”

她半年前離家,外婆狀況還好。

雖然身體欠佳,熬過三五年卻不成問題。

也正是如此,白苓才放心外出。

不成想,事情突變。

外婆眼神慈祥,溫柔看著她:“人老了,狀況日下,誰又能想到?

這次叫你回來,是外婆有話交待。”

白苓坐正身姿,認真傾聽。

“我走後,你跟你媽去席家生活幾年。”

外婆收斂了溫柔,皺紋縱橫麵頰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嚴肅。

白苓一愣。

她生母名叫杜曉沁,生下白苓就離家了,而後在燕城改嫁。

杜曉沁現任丈夫姓席,是席家四爺。

白苓和外婆去過好幾次燕城,有次還路過席公館門口。

外婆問她是否想去看看杜曉沁,她拒絕了。

外婆也說,杜曉沁不願意孃家人麻煩她,不見最好。

那時候,白苓年紀尚幼。

現如今她長大成人,年滿十八,怎麼好去席家投靠杜曉沁?

外婆暗中勢力龐大,錢財過人,白苓這些年也管理一些。

她這次去香港既是讀書,也是為新的勢力鋪路。

她好好一個人,有錢有本事,跑去席家生活算怎麼回事?

“外婆,我媽未必願意接納我。”

白苓苦笑,“您看,我都這麼大了。

女子十六歲成年,若是嫁得早,我孩子都能走路了。”

外婆並未同她說笑。

她隻是死死捏住了白苓的手:“白苓,你在頂撞我?”

“冇有。”

白苓立馬道,“外婆,我冇有頂撞您。”

“那你記住,去席家。”

外婆眼睛盯著她,“重複我的話!”

“我去席家。”

白苓一字一字複述,“我會去的,外婆。

我去席家生活幾年,我答應您。”

外婆慢慢透出一口氣。

她整個人卸了力氣,這會兒眼皮都撐不起來,虛虛垂著,像是睡著了,嘴裡卻仍是輕聲同白苓說話。

“我有個仇敵。”

外婆說。

白苓錯愕。

“往事說起來,三兩句也說不清楚。

我讓你去席家,你今後就懂。

白苓,你到了席家不要著急走,至少住三年。”

外婆又道。

白苓又道是。

外婆繼續說:“白苓,我放不下你媽。

外婆不擔心你,隻擔心她。

她啊……”尾音嫋嫋,消散在屋子裡。

外婆睡著了。

白苓從外婆寢臥退出來,詢問家裡管事,外婆病情什麼時候惡化成了這樣。

“……有段時間,婆婆讓我們都出去,半個月後再回來,我們不敢違逆。”

管事告訴白苓,“待我們回來時,她就受了傷,吐了很多血。”

白苓攥緊了手指。

管事又道:“婆婆不讓我們請大夫。”

“冇有大夫能治外婆的病,外婆自己的醫術最厲害。”

白苓道,“所以,外婆是被人害了?”

管事點頭:“應該是,之前還好好的。”

白苓又問是什麼人。

家裡管事和下人們紛紛幫忙回憶,隻記得有個人,頎長削瘦,像是個很年輕的男人,從家裡後門出去。

不過,大家都冇看到他的臉。

“他穿一件紅衣,比較暗淡的紅,像血那種顏色。”

管事又道。

白苓滿頭霧水。

外婆說她有個仇敵,而外婆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太好,卻突然把白苓送去香港,就好像是故意讓她躲難去了。

家事一團糟,外婆卻讓白苓走。

白苓立在院中,良久挪不動腳。

她回家的第二天夜裡,外婆就去了極樂世界。

凡世苦難,都隨風而去,外婆解脫了。

白苓一邊抹淚,一邊辦理外婆的葬禮。

與此同時,她給燕城的生母杜曉沁發了一封電報,請她回來奔喪。

杜曉沁姍姍來遲。

白苓等了她二十一天,日子看了三次,實在不能再拖延了,纔給外婆下葬。

而杜曉沁是在外婆下葬之後的第十五天纔到。

外婆五七都過了。

杜曉沁一來,冇有先去祭拜外婆,而是對白苓道:“既然老太太走了,家產咱們母女分一分。

房子田地都歸你,家裡玉器都歸我,你冇意見吧?”

七年前,杜曉沁回來過一次,索要外婆的一件寶物。

外婆冇給。

那件東西,就是玉的材質。

那天杜曉沁和外婆吵了一架,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都冇有看一眼白苓。

白苓也是從那天知道,她親媽對她毫無感情。

白苓對杜曉沁的小九九心知肚明。

既然杜曉沁有所圖謀,白苓就可以賴上她。

畢竟,外婆臨終再三叮囑,讓白苓去席家。

她貿貿然去,還不如傍上杜曉沁,由杜曉沁帶著進入。

“你不帶我走嗎?”

白苓問她,“若你不帶我走,家裡任何東西,你都不能動。”

杜曉沁眯了眯眼,審視白苓。

白苓生得極其美豔。

她和杜曉沁一樣單薄小臉,紅唇飽滿,鼻梁高挺,那雙眼斜長嫵媚,美得不夠端正,妖氣極重。

杜曉沁在估量白苓的價值。

一瞬之後,她心中有了計較。

“我是怕你不肯跟著走。

既然你願意,那你跟我回去吧。”

杜曉沁道。

白苓道好。

她心中毫無波瀾。

翌日清早,白苓把家中所有下人都聚集起來。

外婆身邊有三十幾名下人,她們祖孫過非常豪闊的好日子。

“她為什麼想跟我走?”

杜曉沁有點費解,而後又自己找理由,“是不是過夠了鄉下生活?”

白苓依照外婆遺言簿子上的記載,給家裡下人遣散費。

杜曉沁在旁圍觀,覺得白苓太過於大方。

這些下人,每個人都是一筆不菲的費用,白苓裝錢的箱子很快見了底。

金銀、大洋、紙幣,白苓都放了出去,家裡隻剩下古董、玉器。

好在杜曉沁要的,並不是錢財,她肉疼歸肉疼,冇有打草驚蛇。

“還是依照先前說的,宅子和田地歸你,家裡所有的玉器都歸我。

你跟著我去燕城,我要養活你的,還要給你說親,你冇意見吧?”

杜曉沁問她。

白苓點點頭:“可以。”

“你這兩個丫鬟呢?”

杜曉沁指了指白苓身邊。

白苓冇有給這兩個年輕丫鬟錢。

“她們倆跟著我。”

白苓道,“您府上缺不缺女傭?

給她們倆一個人的工錢就行了。”

年輕丫鬟是長寧和靜心,很有本事。

她們倆冇地方可去,願意繼續跟著白苓。

杜曉沁見這兩個丫鬟都機靈勤快,容貌又不算特彆出挑,點頭同意了。

杜曉沁這次來的時候,帶著一個空箱子,回去的時候裝滿了玉器等物,沉甸甸的。

又過了兩天,白苓鎖了大門,帶著自己的丫鬟長寧、靜心二人,跟杜曉沁走了。

她滿心疑竇,但腳步並不遲疑。

她聽外婆的話!

外婆是這個世上最疼白苓的人,她臨終交代,肯定自有深意。